顾青竹,挣扎着从石头坐起来,顺了顺衣裳,看向来人,却只见到一个壮汉背影。
只见他身高八尺,生得膀大腰圆,斜背一个灰色的包袱,他的后背和肩膀,宽阔遒劲,将黑色短打上衣撑得满满的,他腿上不似寻常农人散着裤脚,而是用布条层层扎了起来,脚上一双黑色千层履,灰扑扑的,仿佛走了千万里路似的。
“快滚,不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滚!”壮汉大喝一声,震得旁边的树叶都抖了抖。
“大哥,你也看上这丫头啊,没事,没事,你先用,我不急,不急。”杨大发一见壮汉身形,立时酒醒了一半,点头哈腰地赔笑。
顾青竹被他一说,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没出狼窝,又落虎口,难道今儿当真过不去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这里离顾家坳入口处最险的山脊很近,如果她动作够快,跳下去,必定死得没有痛苦,只是可怜了她的两个弟妹,顾青竹心中天人交战,咬唇做最坏的打算。
而那一边,壮汉听他这样讲,仿佛被侮辱一般,半句废话都懒得说,怒而飞起一脚,正踢在杨大发的胸口,他一头栽倒在地,鼻血滴滴答答地直流。
“好汉饶命,饶命!”这会儿的杨大发整个都清醒了,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磕头。
“快滚!”壮汉嫌恶地低喝。
“是是是。”杨大发点头如小鸡啄米,像只虾子似的倒退着爬。
“等等!”壮汉冷哼。
“啊?”杨大发仿佛一条死蛇僵在原地。
“把那姑娘的荷包留下!”壮汉瞥见杨大发全身上下肮脏不堪,唯有那淡蓝色的荷包清雅别致,一看就不是他的。
“是是是。”杨大发岂敢说半个不字,他站起来,拽下荷包,放在一旁石头上,转身一阵风似的,撒丫子跑了。
这会儿,若迟疑半刻,只怕小命不保,哪还敢要什么钱!
“姑娘,好生收着吧。”壮汉捡起荷包,细心地拍掉灰尘,走了几步交给顾青竹。
顾青竹心里怕的,迟疑着没接,开口道“谢谢大哥救命之恩,这些钱当是谢礼吧。”
“你是出去卖山货的吧,这好不容易挣的钱,怎好平白给旁人,自个留着用吧,我一个大男人要一个姑娘的谢,说出去,可真丢了藏龙坳的脸面了。”壮汉哈哈一笑,爽朗直率。
“你……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顾青竹听他说起藏龙坳,一下子蹦起来问。
“嗯?青竹?我是梁满仓!”壮汉虎目微眯,盯着眼前的姑娘看,她虽出挑成了大姑娘,可眉眼依稀还是故人模样。
“满仓哥!”顾青竹又惊又喜。
“走走走,天快黑了,咱赶快回藏龙坳吧。”梁满仓把背上包袱移到前胸,抢着背上顾青竹的背篓。
顾青竹收拾了东西,适才用尽全力挣扎反抗,这会儿腿软脚麻,暗色中,只觉踩在棉花上,轻一脚重一脚,走到险要处,还需梁满仓伸手扶一把。
“满仓哥,咱藏龙坳五年前就改叫了顾家坳,连莲花菁上的藏龙寺都改做慈恩寺了。”走到平缓处,顾青竹终于恢复过来,与梁满仓边走边说话。
“哦,我们哥俩一走五年,音信难通,倒是不知道这事,你家里人都好吧。”时隔五年,重新走在归家的山路上,梁满仓只觉又熟悉又陌生。
“我娘生我小妹时没了,我爹也五年无音信。”顾青竹抬头,忧伤的目光穿过暗深的竹林,不知看向何处。
“王婶子多好的人呢,怎么说没就没了。”梁满仓叹了口气。
顾青竹沉默半刻,顾大娘年前去世了,她不知道这会儿该不该告诉他,遂转而问道“满兜大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哥……”梁满仓伸手抚上胸前的包袱,那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个白瓷罐,“我带他一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