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掌柜的煤炭牙行出来,走在大街上。.此时天色已晚,北风如刀子一般的刮了起来。
那些身背行李的外地人舍不得住店,就随地找个墙旮旯,铺开被子准备蜷缩起来取暖。
煤炭是一个劳动集密型行业,在这个年代更是如此。有人力需求,自然就有闻名而来赚钱的贫民。孙老板告诉何志远:“这里的矿工什么人都有,有官府通辑的罪犯,无家可归的流民、卫所逃亡的军户,也有各种原因失去土地的农民、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抓来的傻子、疯子,在这些人当中,像这种冬天出来找活干的农民是地位最高的。”
看着那些蜷缩在墙角的贫苦农民,何志远无法想像地位更低那些人会是什么样子。
事实上,从十六世纪初开始,亚欧大陆便有进入漫长的小冰河期的征兆了。大旱大涝,极寒酷暑等不正常的气候陆续出现,各地庄稼歉收甚至绝收,让农民不得不大量抛荒逃难。
说起来,地处中原地带的农民这么不好过,北边苦寒之地的鞑子之所以频繁内侵,也跟极端天气下,牛羊大量死亡有很大关系。
而这一切,只是这场持续近两百年的小冰河期的幕而已,甚至连个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当然,这种大灾大难也并非一无是处,因为人类在这种时候会出现两个有益的进步,一是思想的大迸发;二是技术的改良。比如十六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就是在黑死病之后发生的。中国明朝中期的资本主义萌芽也是出现小冰河期最严重的时期。
而且从冷酷无情的资本角度讲,因为气候变冷产生的大量流民,正是工业生产所需要的廉价劳动力。
正是因为有这些社会低层矿工和无业流民的存在,也催生这个镇子上一些行业的兴盛,一个是窑子,另一个就是人力牙行。在这个万多人的小镇上,人力牙行就有四五家之多。
正在胡思乱想间,何志远听到街上一阵铜锣响起,几个拿着铜锣的人牙子一边敲锣一边吆喝着,像赶鸭子一样把街上这些背行李的流民赶进一个人力牙行的店里。
何志远也饶有兴趣地随着这些人来到这个店里。
此时这个店里塞满了从街上赶来的流民,一个人牙子拿着铜锣站在一个矮几上铛的一声敲了下,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然后一个穿着整齐的经纪高声吆喝道:“杨家窑招挖煤工三十,背煤工三十,管吃管住,工钱优厚。”
“敢问,一天多少钱?”
“窑里算钱不按天,按担算,井下的挖煤工挖一担十文,背煤工把煤送到煤场一担二十文。”那个经纪高声答道。
那个经纪刚说完,一个高瘦的汉子便感慨起来:“杨家这么大方?去年我在别人家,才给一半的工钱。”
“是啊,这样的东家可不好找。听说杨家的大锅里,顿顿管饱,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肉呢。”又有一个麻脸汉子附和道。
其余的流民一听,两眼放光,仿佛眼前就是一碗有肉的菜汤一样。
“这几位一听就是老窑了
,懂行!”那个经纪笑着点头说道。
“那能干多久呢?”高瘦汉子又问道。
“干到明年五月散工,愿意干的赶紧按手印,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那个经纪说完一摆手,让手下的人牙子拿出一摞写好的契约。
“这下可好了,半年不用愁没活干了,我得赶紧按手印。”高瘦汉子马上挤到前面,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一张契约上按了手印。
“也算我一个!”麻脸汉子也跟着按了手印。
其余人一看有人带头,便再也不犹豫,争先恐后报名按了手印。
何志远也凑到前面,见那契约上写满苛刻条件,甚至还有“做工期间,工伤病死,一概自理”这种混帐条款......但这些流民都不识字,没有人能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