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丁几何?剩下的这点人能干点啥?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决意今年重修大明宫,委实……”
许敬宗摇头一叹,接下来的话没敢再说了,估摸不是什么好话。
连许敬宗这样的坏人都觉得不对,说明这事确实错得厉害了。
李素笑道“对我们火器局来说,只不过抽调了一半的工匠,许少监你把事情安排妥当,其余的事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些该是三省六部大臣们该操心的。”
许敬宗也笑道“是是,下官也和那些工匠一样,闲来与监正碎嘴唠叨一番,真正能劝谏陛下的,也只有三省的朝臣们了。”
李素缓缓道“抽调火器局的工匠去修大明宫,这是陛下的旨意,你我反对无用,我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火器局的工匠都是一帮造震天雷的杀才,把他们抽调去修宫殿,难道工部要安排他们去爆破拆迁吗?”
许敬宗苦笑“监正大人,咱们的工匠许多都是军中府兵,这些人被调来火器局之前皆有过盖房修桥的资历,谓之‘工匠’者,皆是手艺人啊。”
“哦,那没事了,我只是担心陛下的宫殿快修好了,莫名其妙轰的一声,没了。陛下哭晕在茅房……”
许敬宗“…………”
许敬宗走后,李素跪坐在方榻上,脸上带着几分古怪。
上次李世民去李家,也不嫌自己多脏,跳进李素的大浴池里享受得人五人六的,那时他便忽发感慨,说什么到了该享受的时候了,直到此刻李素才明白,李世民这句话并非有感而发,而是早已有了决定……
“该不会因为在我家的浴池里泡得太舒服,所以滋生了骄奢淫逸之心吧?”李素疑惑地喃喃自语。
“修宫殿多费事,想搞点娱乐活动还不容易么……太极宫前的广场那么大,我可以教他跳广场舞啊。”
李素喃喃自语了几句。忽然从怀里掏出几张图纸。
那是他亲手所画的两样火器图,一曰地雷,二曰百虎齐奔箭。当初他曾打算用这两张图纸为筹码与李世民谈判,求娶东阳。结果东窗事发,再拿来当筹码的话,李世民真有可能会杀了他,于是一直藏而未示。
看着手里的图纸,李素露出复杂的神情,将它们凑近堂内烛火,火光乍现,图纸化为飞灰。
重修大明宫的决定并未与朝臣商议。李世民忽然间下旨,抽调关中十万民夫徭役入长安。
一石激起千层浪,尚书省侍中魏徵第一个站出来强烈反对,数次跪于承天门前请求觐见天颜,李世民避而不见。
这一次李世民的反应实在不像圣明天子。
心态很容易理解,登基以来这十多年里励精图治,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累,每天都是堆积如山的奏疏和没完没了的朝会,完全没有个人的享受时间。偶尔想玩只鸟,不巧正逢倔老头子魏徵觐见,吓得把鸟捂在怀里活活捂死了……
当初又是杀兄又是杀弟。死皮赖脸抢来这个皇位,结果累成狗,当初的举动怎么看怎么犯贱。李世民有没有在夜深人静时懊悔得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过了十一年励精图治的日子,他深深厌倦了。
十一年来对内的仁政,对外的强硬,满朝君臣坚定不移地贯彻着“内圣外王”的国策。登基仅仅四年,积攒的国力和军力终于破了东突厥。一雪渭水之盟的耻辱,再后来万邦敬畏。争相来朝,去年与吐蕃松州一战,五万关中精锐不仅收复松州,更突进吐蕃境内近千里,北方的强敌薛延陀被一条推恩策闹得鸡飞狗跳,内部动荡人心惶惶,已成唐军囊中之物,更何况大唐平添了一件攻无不克的犀利火器……
内平外安,李世民的心态终于不知不觉有了变化,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作为一位站在世间巅峰,寂寞得一塌糊涂的帝王,他还有什么追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