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以后,李世民和朝臣们渐渐笑不出来了。
首先是雍州刺史上奏,经过雍州刺史府差役严查,冯渡被杀那段时间,由于时近黄昏,城门坊门即将关闭,案发现场周围并无任何人经过,没人冒着犯夜的危险在外面闲逛,除了李治的车銮。
也就是说,李治是目前能追查到的唯一的嫌疑人。
其次,太极宫负责打扫宫院的宦官在景阳宫外面的龙首渠里捡到了一柄折断的残剑。残剑只剩上半段,剑刃上面血迹赫然。剑刃的宽口长度与冯渡胸前致命伤口吻合一致。
景阳宫,是李治长居的宫殿。
一个间接证据,一个直接证据,两样摆在君臣面前。
李世民的脸色终于有些不对了。
在他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摇摆不定的怀疑。
原本以为李治是他最了解的孩子,可是当证据摆在面前,李世民反思再反思,不停问自己,这个老实懦弱的孩子……自己果真了解他么?了解他的自信来源于哪里?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了解李承乾,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曾经,李渊也认为了解他这个秦王,最后的结果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天家父子尤甚。
案头前摆着雍州刺史的奏疏,李世民阖眼,无意识地轻扣桌案,陷入沉思。
良久,李世民忽然睁眼,扬声道“来人,宣召常涂。”
常涂很快出现,他像李世民的影子,永远在他左右附近徜徉徘徊。
李世民盯着他,目光很冷,语气更冷。
“冯渡之死查了这几日,可有眉目?”
常涂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语气却毫无情绪起伏。
“老奴无能,尚无眉目。”
李世民皱起了眉,指了指面前雍州刺史的奏疏,道“雍州刺史查出雉奴有嫌疑,尔以为如何?”
常涂垂头“有实据,也有嫌疑,老奴不敢妄言。”
“你也认为雉奴有嫌疑?”
常涂仍垂着头“在没有查出眉目前,老奴不敢妄言,只能说不能排除晋王殿下的嫌疑。”
李世民脸上渐渐浮上怒色“查了这几日,你就给朕这么几句废话?朕要你何用!”
“老奴知罪。”
“凶手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难查?”
常涂道“老奴看过冯渡的尸首,凶手是个杀人的行家,身负不俗武功,一剑毙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尤其是,一剑刺进冯渡的胸口后,还能让冯渡无法发出惨叫求救声,难度就更大了,可以说,那一剑刺出后,凶手便顺势转动剑柄,瞬间绞断了冯渡体内的生机,此人……是杀人的高手。”
李世民再次缓缓阖上眼,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这个从小被他亲自抚育长大的儿子,李世民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关爱和心血,凡有所求,必倾力满足,从未让他失望过。李治这些年表现出来的性格那么懦弱老实,却常怀仁义悲悯之心,尽管李世民对他的懦弱性子不大满意,可总的来说,还是颇为自豪的。
十几个儿子,长歪的不少,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如今却成了杀官的重大嫌疑人,从内心来说,李治杀个把官员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李治的心性。
朝夕相处的儿子,如果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么,李世民这个父亲未免也太失败了,而李治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难道……他真有嫌疑?”李世民喃喃自语,表情愈发阴沉。
嘴上咬死了牙不相信,可是,心中的那丝怀疑终于还是像一根钢针,扎破了信任的坚壁,悄然疯长,扩散。
“传……雉奴来见朕。”李世民无力地下令。
…………
…………
太平村,泾河边。
夏日的蝉鸣声在力竭声嘶地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