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了彭时试探口风,因为他知道李贤是不能去碰的,那家伙,就像一蓬晒干了的沙棘,冒点火星就会把自己烧得颜面无存。
但他显然找错了对象。
彭时身为内阁重臣,这点拿捏还是有的,一听皇上要找自己商谈的是太后丧葬之事,先声夺人甩出一段话“慈懿皇太后与先帝合葬裕陵,乃先帝遗嘱,这明摆着的事,还有什么好谈的?”
说完,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之后,立马爬起,甩袖走人。
留下朱见深一人风中凌乱。
但慑于周太后的威压,朱见深第二天仍就此事召集众臣商议。
彭时几根老骨头倒也硬朗,抢先就把头天的话重复了一遍。
众臣自齐齐附议。
朱见深被顶得眼冒金星,被逼急了的他气急败坏道“彭时,朕岂不知你所言皆是?然朕亦身为人子,顾虑的是若钱太后与先帝合葬,朕之母后万年之后岂不就不能与先帝合葬了?”
站在朱见深的角度,他也着实难做,因为出现如此棘手的情况,实乃前所未有。
彭时等人自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书呆子,见皇帝都已经被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替皇上解困的应对之策自早有准备。
在等李贤、商辂等人各自又陈述了一番之后,彭时拿出了内阁早就商定好了的主意“皇上,依臣等看,何不将钱皇后葬于先帝之左,虚右位以候周太后将来?”
然而这个办法自然也遭到周太后的强烈反对,说二后并备合寝,旷古鲜闻。
朱见深又没辙了,只得扩大范围,召集廷臣集体合议此事。
他明白内阁这几位硬骨头肯定是不会让步的,就看广开言路后,有没有人能跳出来赞同母后的人。
但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满朝文武无不赞同内阁所提之法,时任吏部尚书李秉、礼部尚书姚夔更是作为代表,表示了完全赞同内阁之倡议。
这就真玩不动了。
无奈的他近似哀求地对满朝文武说道“众卿所言,朕亦悉然,但众卿可否可怜可怜朕?朕何尝未曾向母后陈情宽慰?但母后就是不允,朕为之奈何?而今朕违先帝遗嘱是为不孝,可违背母后亦是不孝,众卿然能置朕之苦衷于不顾?”
但满朝文武显然对朱见深的卖惨不买账。
因为这已经不是孝不孝的问题,而是朱见深已经孝得失去了原则,失去了理智。
合着钱太后刚走,你这个嫡子就觉得人走茶该凉了?
这已经不是你们母子欺负孤苦无依的钱太后的问题,而是上升到了伦理纲常大是大非的层面。
都是捧着圣贤书长大的,皇帝若只听母命一意孤行,身为人臣自舍身也要谏止。
詹事柯潜、给事中魏元当天就上疏进谏,行文之激荡,陈情之炽烈,只看得朱见深怒火中烧,胡子都揪稀不少。
然而这还只是根导火索。
第二天,以礼部尚书姚夔为首,四百七十名大臣联名的奏章摆在了朱见深的案头。
内容自是为钱太后请命,皆是什么若不让钱太后祔葬,日后必将损害皇上德名诸如此类的规劝之言。
周太后自是恼羞成怒,不惜以死相逼,朱见深不得不选择避见群臣,发出了为钱太后另择陵寝的专断谕旨。
这下满朝文武更是炸了锅。
次日,一下早朝,几乎满朝文武都聚集到了文华门外,集体跪拜于地,齐齐放声大哭,那场面当真是大明开国未有之盛况,哭声震天动地(估计干嚎造势居多),整个后宫都沉浸在这场似乎无休无止的嚎啕声中。
周太后被哭得心烦意乱,让朱见深派出大内侍卫进行驱赶。
群臣无人肯退,摆出一副皇帝不收回谕旨改回谨顺先帝遗诏就誓不罢休的姿态。
从上午跪哭到下午,几乎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