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伯见人走远,低低的嗓音压抑着抽噎起来,透在嗓音中逸散着沙沙的灰,砂纸般磨人耳朵,让人想到这世道的凉薄,像深秋覆瓦的霜,初冬乍降的雪,可怜的人又像捂着被子过活,不知掀开被子的刹那,等待的是天光还是绝崖
唐九思看到李老伯伤心绝望的样子,内心涌过一阵心酸。
唐九思不知如何安慰这位年老耄耋的老人,也许,饱经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他要自己在这沉沉的黑夜独自舔舐自己此刻被揭开血淋淋的伤疤。
唐九思缓步离开,轻轻的合上房门。
这一夜,唐九思躺在床上无眠,今天的夜很凉,月光淡薄如霜,她裹了裹被角,看着月光透过纸窗洒进来的清辉,这世间的疾苦无奈,善恶都是源于人们内心那些贪念,贪念多了,欲望的火苗吞噬掉内心那点人之初的善良。
像肖老二,之前也许是李老伯身边制香的一把好手,全身心浸淫心无旁骛,可是他越来越不甘像老人一样一生栖于陋巷,便一心向往着玉堂金马登高第,这也本无错,只是路走的有点偏,伤了老人家的心,断送了温暖他的根。
世人的心,在浸润人间炼狱中练就一颗铁石心肠,慢慢包了浆。
唐九思感慨,能保持初心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就像李老伯,一生不畏权贵折腰,潜心研究如何制好一款香,可能在李老伯心中那些安稳富贵比不上他制好一款香来的满足感!
满院子的香料在院子的花木间弥散,熏蒸着夜风郁郁濛濛,这世间或人或事若像香料本真一样那么简单,甜便是甜,烈便是烈,一生不改其性,倒是简单的多
唐九思浅浅淡淡恍惚中睡了过去,睡的很轻,她能听到老头的木板门推开撞到墙的声音,似乎还有老头坐在院子里嗒嗒嗒吸水烟的声音,听到锁子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声音
只是今夜他们也无眠了!
天色浅青如睡眼,清白暗芒透进屋里,隔壁二婶家的鸡叫了起来,扰了对门的狗,吠了几声,天渐渐亮了。
随后外面一阵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将唐九思唤醒。
唐九思披衣收拾利落出门,看到李老汉和锁子在鼓捣院中的香料,一袋袋装了起来,码在一边整整齐齐。
唐九思纳闷,这好好的天,为什么要收拾起来,难道被肖老二气的要搬家吗。
唐九思走到锁子面前,瞪大眼睛,如同在问收拾香料的原因。
锁子抬头看了眼唐九思,脸色黑沉,眸中透着股无奈与苍凉,低下头,继续着手里的活。
唐九思走到李老伯面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老伯直起身子,双手扶在腰上,伸了伸腰,而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石墩上。
“唐姑娘,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老朽也想明白一些事”,李老伯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青白暗芒的天色,虽然眼睛被抿成了一条缝,唐九思却能看到眼皮下闪动着炯彻乌黑的光,悠悠远远的向天边延伸。
唐九思抬起头,看着这位腰杆笔直端正的老人,脑子中一团疑惑,他想明白什么了呢。
良久,李老伯的嘴角才嚅动了一下,意味深长,幽幽说道,“老朽一生痴迷制香,放弃了太多,错过了这世间太多太多美好的东西”
唐九思看到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梢眼角吊起,绷的紧紧的,眼底浮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泪影,默了良久,低头擤了擤鼻子,从新看向远处的天空。
不难看出,肖老二的离开,给了他太多的打击,二十年的养育,二十年的栽培,到头来却有了人心的丹墀。
肖老二的离开,让李老伯下定决心,重新审视自己。
李老伯在这红尘中摸爬滚打,将自己活成一尊自己的门神,坚硬无比的硬壳下,那颗心却是脆弱的,脆弱到不堪这浮沉沧海的一粒沙,一位老人按着自己的初心活成了自己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