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天下糖香。横批糖醋阁。我想,这阁的名字真是大俗大雅,直白又敞亮。
”糖醋阁?这是做什么的地方?”我不免好奇。
“不是饿了吗?”他转向我,眼神那样安静,如湖水一般静谧,而湖上有碧波流光,搅得人心神乱荡。
未入得阁内,一阵饭菜浓香飘来。我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我看见他薄唇上染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哎,后悔晃荡了一天,也没找个地儿填下肚子,我只好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上了阁楼。
阁东临湖,楼高二层,晚霞映在湖面上,闪着金黄而灿烂的光泽,如铜镜中一幅年代久远的名家画作。
他单手一个示意,年轻的伺食婢女便缤纷而至,五色菜肴在她们水葱般的手指间,如朵朵春花盛绽。
紫檀桌案上,玉碟银箸铺陈排列,主食、点心、果品一应俱全,黄者如蜡、绿者如翠,小食洁白如虚雪;醉蛤如桃花,松虾如鲟鱼,烘兔酥鸡如饼饵,一匕一脔,妙不可言。
在摩诃山的时候,我曾听说过,大晁有位很有名的妓子,原叫董宛宛,但后来大家都叫她碗碗,饭碗的碗,只因她做的饭,厌食症患者都能吃下去八碗。
我想,她娘一定教过她,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但奈何她职业特殊,要是抓住每个男人的心,自己真是要活活累死!所以她决定,累死之前,先撑死几个乙方,减轻点工作量,早日摆脱九九六。
我望着满桌佳肴,不禁咽了一口口水,真真是菜上有山水,盘中溢诗歌,我不禁赞叹
“贾公子,你一定很会抓男人的心!”
“什么?”他表示疑惑。
我忙道“没什么没什么!这菜卖相不错,不过……好像有点多。”
“尝尝?”
他笑了笑,抬起银箸,往我碟中送了一筷酸笋银鱼。我尝了一口,是绵密的感觉,滋味鲜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
“好吃吗?”
他看着我被一口鱼肉感动得泪眼婆娑的样子,半含笑意地问。
我点头如捣蒜“嗯嗯,太好吃了!做这道菜的师傅太厉害了,回头我要和他学习庖馔!”
他喝了一小盅清酒,再将另外一个小盅放在我面前
“来!既然如此,敬师傅。”
我停箸抬头,又低头看了看盘中色泽流光的鱼片“你……你做的?”
他默认,我默默埋头扒拉了两口饭,想我眼光真是太好了,喜欢的人做出来的菜,比他的脸皮还要好看。
我大快朵颐,因我实在是个明白人,难得吃到一次自己喜欢的人亲手做的饭菜,万万不想因为保持少女的娇羞就白白浪费了机会,与君把酒话桑麻,我梦里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
与我吃得有滋有味的模样不同,他对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吃相儒雅又斯文。
这让我想起,师傅生前曾在长安皇宫中做过门客,他与我讲,历来帝王用膳,即使满桌珍馐,也菜不过三口。
这是因为帝王身处高位,怕人知晓自己的喜好从而致自己于险境。所以对任何菜品,都不过一两口尔尔,这样才让人难以琢磨喜好,进而难以荼毒。
我不知道我眼前的这个人,身上肩负着怎样的责任,又因这些责任将自己隐藏得多深。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贾正襟,这怎么可能是他的真名。
我心里蓦然闪过一丝失落,口中的食物顿时失了滋味。
“怎么不吃了?”他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我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如初见时那般美好,一颦一笑,刻在心底。
他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抬头盯着他的脸细细的瞅,旋即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