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醒醒,怎么睡着了?”托莉尔蹲在鹿宗平身旁,热气腾腾的白羊身上传来体味、土腥气和植物汁液的气息。
鹿宗平睁开眼睛,明亮而有神,他想说自己没有睡着,假如这是一场战争,他不会承认自己在当逃兵,他只是在自己力不能及的时候进行必要的休息罢了。
托莉尔也注意到自顾自进行劳作是无法让孩子学到新东西的,但她实在舍不得叫这样漂亮的小孩在泥地里行走,变得脏兮兮就不好看了。
不过,有些事情总该迈出第一步的,托莉尔只是想等这孩子长大些再说。不过,最重要的一步,可以让这孩子一起参与进来。
“来孩子,我们祈祷吧。”
托莉尔领着鹿宗平来到一条地下水流处,“跟我一起,用手捧起一瓢水。”
白羊宽大多毛的手掌浸入水中,在微光的世界,极尽澄澈的溪河的存在近乎消失,只留下潺潺声,似乎是声波流淌组成的,托莉尔的毛发在水中宛如纯白的藻类,轻轻波漾着,毛发的反光照亮了水流。鹿宗平也将手掌浸入水中,微凉又柔软,水的存在让鹿宗平更直观得感触到了自然的存在。
托莉尔将一捧水掬起,大人的手掌把水流包得严实,鹿宗平将一捧水掬起,小孩的手掌不断把水流漏出,滴滴答答。
鹿宗平有些沮丧得看着手掌中的水位不断下降,小而细瘦的手掌确然是无法凹出一个碗的,他不过能凹出一个浅盘,装下一点点的水量。
托莉尔爽朗得笑着,“不必烦恼,孩子,多试几次。”
这回鹿宗平很清楚自己的能耐了,就只装一点水,足够,双掌并地严严实实,至少不让这一点水漏下。
托莉尔点点头,“很好,孩子,来吧。跟我来。”
白羊身后白玉般的孩子亦步亦趋,托莉尔的步伐踏实又洒脱,走路带起小风与近地表的气流融汇,她仿佛是踏着风暴的半神,鹿宗平小碎步,低头紧紧注视着手掌里颤抖的水流。
他们踩着田埂,托莉尔将双手高高举起,稍稍松开指缝,让水滴能点点漏下,她仰着头闭着眼,大踏步,不断呢喃吟唱古老的赞词。
“(大意)无边无际,怪物们在歌唱,我们的家园,是覆盖着苦艾,还是鲜草?遥远先祖,怪物们在祈祷,我们的明天,是洒满了蜜糖,还是汗血?古老巨树,怪物们在思想,我们的头顶,是洒满了荫凉,还是严霜?家园里的鲜草枯萎啊,祖先的汗血白流,巨树枝桠里没有了鸟叫,怪物们一无所有。伟大崇高,自然之母,怪物们会谨记,滋养滋长,新的家园有鲜草,后辈们的生活如蜜糖,巨树上的雀鸟重新翱翔……”
如歌如诵,如唱似嚎,白羊浑厚的声带勃发着声浪,就像是地下世界无处不在的泉流。
鹿宗平模仿着她,把手举过头顶,仰头闭目,大踏步,掌心的水不断滴落,在大地上,在他的脸颊上,大地垂泪,面颊滋润。
声音的存在,水汽的存在,个体与自然的存在互相紧密纠缠,消融了彼此的边界,托莉尔的赞词声浪里有自然,自然里有托莉尔的赞词,个体无限大,自然无限小。
鹿宗平感到手掌间的水流丝毫没有淌干的意思,不断滴落,他闭着眼睛,双手高举,承接天露,地下世界的田地在这点滴自然的恩赐下,勃发生机,土壤散发油润黑亮的色泽,作物青翠活泼。杂草与虫豸也一并被润泽。但这并不要紧,自然恩赐能让一切生物获得生存的根基。作物会结出累累的收获,供白羊与鹿宗平饱餐。
他们在田埂上慢慢行走,就像鹿宗平最喜欢的那样,用精简的路线,让润泽的恩赐照顾到田地的每一处,没有重复,这就很好。
一遍走完,托莉尔收回手掌,睁开眼睛,转头发现身后的男孩一直有样学样,并且也得到了自然的认可,顺利汇聚了天露,她不由得欣喜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