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胆剑与虹影剑当空交缠,盘旋上升,彗尾如火,在头顶百尺处大放光芒,照得渝州城内亮如白昼。
许多话不必多言。
人群自然聚集在台下仰观,孩童奋跃鼓掌,青年男女交换信物,华发的老者倚仗叹息。剑光耀耀四百年,自神剑四宗的时代至今,已让亿万黎民心中磨砺出一道铁疤,喜怒哀乐通通都可付与剑说。
景天使的剑势勃发如日轮,温热的剑光拂面似春风,他自不言,又已道尽宽慰之辞。
雪见使的剑路哀如残秋孤雁,一霎去了天边,又一霎地回转,是一夕离了故乡,又一朝归来,所见种种物是人非,剑虹似桥却也搭不着往昔的时光。斯人已去,徒留后辈长歌,剑光泠泠似水,照得看客满面皆霜。
她在景天面前时依旧那般冷硬风采,可试剑台上却分明是肝肠寸断。她只是不说,因知世情冷暖,莫说是她亲人离世,就算她颠沛流离,命途孤苦,又有几人能为她流泪呢?与其垂泪哀泣徒惹人笑,不如按捺忧郁,强装无事。
唐雪见乃神界遗孤,由看守神树的夕瑶女神取神果塑形,流落人间只为与飞蓬转世相逢,以报偿夕瑶心中遗憾。这样一个孤零零的人来到世上,若无唐坤好心收留,耐心抚养,早就该魂飞渺渺。她在唐家堡中素来无有亲近之人,族中皆待她如外客,假模假样的亲近,自幼受尽暗地里的冷眼。实在命如浅草一般,只能随风吹刮,若不能养成一副蛮悍的气质,唐雪见活不成想要的模样,兴许会成个姣妍纤弱的富家小姐,待唐坤死后就任由差遣。
哀歌不能久,唐雪见述尽衷情后将剑锋一转,施展开炽日剑诀,霎时间剑飞如极天孤星,下坠时牵引天地火灵升腾之气,烈焱大作,焰光七彩绚烂,叫四野流光似锦,其势如泰山倾崩,骇得众人四散奔走。
那景天又出一剑煊赫如莲,轻轻托举烈焱,双剑交击声如钟磬。任她剑诀变化再三,如星月日海,由那剑势穿梭往来,似燕雀电雹,都教照胆剑轻松接下。景天舞剑意气雄浑,以天为纸,以地为裁,纵横泼墨,两横两竖划定方圆,饶你飞剑精绝,亦逃不脱这井字樊笼。
他二人好一番花斗,光影绮丽,叫渝州百姓看了欢欣鼓舞,把余下那些斗剑表演通通压得无人问津,这般风采也引来法会主人。
待他们收剑而立,自有僧众代邪剑仙相邀一叙。
景天听了一整日的讲法,对这位倜傥前辈十分景仰,当即应下邀请。唐雪见本拟回客栈歇息,拗不过同伴执意,也一道去见邪剑仙。
僧众领路进了一处僻静经堂,邪剑仙端坐主位,见客莅临便起身相迎,待众人落座,其人为客引见左首的一位紫衫女子,“这位是紫萱道友,乃当代女娲后裔,人族宗长。”
景天二人连忙抱拳行礼,“见过紫萱前辈。”
那女娲传人姿容胜仙,可惜眉目含霜,愁绪深重,徒然减了三分颜色,待人待事都极冷淡,客人见礼也只略略颔首,倒是颇显傲慢,叫人不悦。
邪剑仙朗声相询,“二位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剑术,不知师承何派?”
“实不相瞒……”景天正待如实相告。
“实不相瞒,我们是一身本领皆是家传。”唐雪见微笑接过话头。
邪剑仙抚须一笑,倒也不去深究,“今日法会上我已注意到景天道友,不知你对吾所传法义可有疑惑?”
景天双眼一亮,便将自己心中疑惑一一述说,此人剑道精深,所言绝非空谈,而是修行路上切实遭遇的关隘。邪剑仙道行甚深,随口便是真传,几番指点后在座众人皆心有所悟。景天二人拜服。
宾主皆欢,不觉时近子夜,邪剑仙开口送客,“时候不早,吾也该回屋行功,二位可有落脚之处?那便不送了。”待客人出门前他忽又朗声道:“景道友的身世真个不凡,莫要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