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又声声自证自己打仗时谨守军中规矩不沾染女子,那倒是解释解释,这具骸骨是谁呢?袁家姑娘为了国家去和亲,陛下对袁家、对大人也是亲厚礼遇,年节下的赏赐都要比寻常的宗室府邸要多一些,原以为袁侯爷是个重大局的……”语调一回缓,又道“不过,欺君之罪比之两国交战,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的好!免得叫邻国的人来瞧咱们的笑话,叫人以为咱们大周是无礼邦国,竟会拿着和亲这样严肃的事情玩笑。北辽瞧着,还以为咱们在羞辱他们呢!”
慎亲王手指捻着杯盖,微微的旋转着,杯盖上描金纹旋出了一抹刺目的花来,他道“其实,要无声无息的确认北辽的那位是不是袁颖也不难,倒也务须惊动了北辽,端看袁大人觉得是否有这个必要了。”
袁尛知道袁颖并没有去北辽,那副骸骨自然就是她了,一磕头道“微臣、微臣觉得若是有这样的发子,尽可一试。”
袁尛敢这么说,是因为这么多年了北辽并未发现什么,如今也没必要自己去挖掘什么真相,便是皇帝真的去挖了,这样的事情也是不会闹出去的,否则便是要挑起两国战阵的灭族治罪了。是以,不论那些人怎么说,他们只要一口咬定那具骸骨不是袁颖便是。
灼华淡淡的看着手中的茶盏,银毫满披的茶叶在水中上下浮动,便如这官场一般。她算计了这一出,自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北辽把事情闹出来之前能就这么解决了袁尛这个历经兵部、御史台、都督府的干练之臣了。
只不过那具骸骨分明样样符合袁颖的特征,皇帝心中即便不能确认,但怀疑的心思是不可能断了的。
此事涉及两国邦交,无论是不是袁家真的拿庶民顶替,皇帝也不会真的把事情闹大,即便要处理了袁尛,也会用悄无声息的办法。
何况明面上,北辽此刻还未有察觉,而袁尛自来又是办理得力的,皇帝这会子也不会真的去计较什么。
只不过,往后他的一举一动也绝对会在皇帝的监视之中了。
话退一万步讲,跟着“袁颖”去北辽和亲的宫女、太监、护卫,除了贴身的几人,全都是宫里点出去的,也便是说都是皇帝的人,皇帝想要个答案能有多难。
有个把柄落在皇帝的手中,袁尛便如那些被打下去又被重新启用的臣子一样,只能是皇帝的人了。
李锐手中的最大赢面,从这一刻起,没有了!
御书房里的刻漏滴滴答答的走着,原是极细小的声响,此刻听着却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
日头渐渐偏西,灼华望着屋檐投下的阴影,在殿内愈发的缩短变淡,最后成了一片淡青色的幽光。
江公公点起了烛火来,角落里一槲槲的明珠也渐渐透出光华,天际一阵乌沉沉之后,又拨亮起来,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飘了起来。
原来不是天黑了,而是大雪前的沉压。
风吹雪飘,带动殿内的帷帐轻缦,撩得烛火跳跃,瞧的人眼睛发涩。血中似夹杂着冰珠粒粒,悉悉索索的落在琉璃瓦上,落在高大的树梢间,溅起玉碎般的凌冽声音。
秦宵带着小太监打开了殿门口的厚厚皮帘子,阻隔了寒意,也挡住了柔和的天光。
皇帝却似忽然笑了起来,然而那笑意没有达到眼底去,只道“让殷氏女与袁尛验一验。”
一碗清水,女子一滴,袁尛的一滴,鲜红并不相容。
袁尛却丝毫不敢松下那口气。
皇帝垂了垂眸子,“既然殷氏女无恙,此事变到此为止。那骸骨的主人原是你袁尛之女,带回去吧!”
袁尛的眉心一抖,他听懂了,皇帝是真的疑心了他了,却也辩解不了什么了,左右都是个欺君之罪,只能深深伏地,“是。”
皇帝的指尖划过御案上的走着,摆了摆手,“宴席也快开始了,都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