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四十六)沈缇最后的价值(1 / 2)

难以言喻的阴冷慢慢在血脉里滋生,太后心底莫名生出一种绝望的寒意“彧儿……”

“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朕了。”皇帝深沉的眸底有星芒闪过,是淋漓的畅快之意“不瞒太后,太子确实是死在李锐的手里,不过,是朕默认的!享受了朕和灼华嫡长子的太子之位二十余年了,也该还了。”

仿佛是冬日的冰雹急急而来,积郁着阴郁的天色,重重砸在琉璃瓦上,激起刺耳的回响。

太后的一颗心似被钝器狠狠磋磨,痛到面上病气的蜡黄瞬间刷白“皇帝!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对你从来都是敬畏有加,从不曾忤逆半分!”指向皇帝的枯瘦的指,如被冬风摧残的苦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啊!”

皇帝冷冷嗤笑“亲生?有太后这样玲珑的偷天换日的手段在,朕如今对‘亲生’这两个字真的不敢相信了。”

“皇帝!”太后陡然高扬的声调最终还是绵软了下去,“她们是你的妻、你的子女啊,皇帝对她们一点怜悯与心疼都没有么?”

皇帝的口吻是轻缓的,却含着无可比拟的憎恶“怜悯?谁不可怜?朕的生母不可怜?你把朕从生母手里抢走,再在朕登基后毒杀她!朕不可怜?”

“朕一心以为你是生母,处处孝顺有加,从不忤逆你的意思,到头来你算计的一切得到手了,就将朕当傻子一般愚弄于股掌间了!真与太后的那一点母子情分,何曾比不上太后的尊荣威势?戕害我的子嗣,害死我的发妻嫡子!谁不可怜!”

“太后曾几何时对朕、对那些人保有一丝怜悯!”

太后用力垂着床铺,然而极度的痛苦与震荡之下,未能惊起半分声响“那是我的错,是皇后的错,错的是我们!同孩子们有什么干系?皇帝身为父亲,如何能把自己的怒气撒在孩子的身上?”

所有的锋利都藏在皇帝悠然的语调中“朕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孩子死在太后和白氏的手里,区区一个李启,一个前朝皇室的孽种,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又惊又怒,瘦的颧骨凸起有两颊凹陷的面目扭曲成鬼怨一般,咬紧在牙关之下的讶异与愤怒溢出“皇帝就是想看哀家痛苦,看皇后一无所有,是不是!你好狠的心!”

皇帝漫不经心的挑起一抹笑纹,冷得叫人齿寒“太后应该清楚才是,朕的狠心,全都来自与您的教导啊!”

太后似旱涝干涸的身子猛烈的颤抖着,她可以谩骂,可以诅咒,可她还有皇后这个亲生的女儿,还有倾禾这个嫡亲的外孙女要顾及。

最后,所有的怨毒、不甘,只能化为哀求“太子已经死了,皇帝放过凤仪、放过倾禾吧,倾禾只是个女儿,她威胁不了皇帝什么的……”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在病中慢慢枯萎的老年女人,想起她当年与应贤妃、赵贵妃、郭惠妃生死算计时亦能平静,如今为了尊荣,为了白凤仪那无用的废物,竟也能将自己的身段摆得那么低、那么低……

想着,皇帝的笑纹里更多了几分得意“行了,太后就好好养病吧,朕的库房里有数不尽的人参雪莲,太后哪怕日日服用,也是够的。”他起身,在殿中转了几步,怅然的做了一次吐纳,方缓缓道“有价值的才是棋子,才有资格活着,不是么?这是太后教导朕的。”

成全皇帝孝心的美名,是太后最后的价值。

“皇帝一心想为沈灼华平凡,到底是皇帝心里有她,还是只是寻了个好借口来对付哀家和皇后!想把先帝的骨血都铲除!”

太后不甘的质问并未得到任何回答。

前尘往事不可阻挡的纷至沓来,像极了春日里随风涌动的花粉与尘埃,轻缓而无力的萦绕在身侧,慢慢的滞闷了呼吸,生出无力的彻骨绝望。

等皇帝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

没人知道皇帝与太后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