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蓝锗,他也看着我,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让这种默剧般的对峙,产生了戏剧性的效果。
几乎是同时,我们能从对方细微的面部表情里看出对方的心理活动,他的眉头微簇,双目半阖,视线似乎穿过我,投向虚无的远处——这说明他在谨慎地思考我刚刚的话中有多少真实性。
我弯腰穿衣服。
无论如何,谈判场合如果光着屁股,也太处在下风了。
“你早就有有能力离开我,”蓝锗率先打破这种诡秘的沉默,此时,经过他那颗高速运转头颅的完整思考,他找到了打破僵局的思路,表情只是在刚刚短暂的错愕后,就立刻又回到现在这种对事事尽在掌握的神态上。
他两手交叉撑在椅臂,大理石雕刻肖像一般完美的脸上,透出一种冷静和算计,真可悲,他对着他唯一的亲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想。
“让我猜猜,你还没有能够找到一些证据,是不是?”蓝锗笑眯眯地问我。
我不答。
“被你复制的数据——破解起来很困难吧,毕竟是军用级别的加密计算机,哪怕你从上面拷贝出去数据,在其他电脑上也无法读取。”蓝锗观察着我的表情,而我很不合时宜地,喉头滚了滚,这就让他确认了自己的推测,他哈地笑了一声,说“甚至——尝试破解那些数据,还有可能破坏己方的服务器,我想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姚姚,我真诚地希望你有把自己的数据做过备份。”
他揶揄。
“姑姑留下来的钥匙,”我没理会他的挑衅,而是风马牛不相及地提起一件事“在我手里,可是没有我本人,你弄不到锁在银行金库里的文件。”
“所以你想了个好办法……”我像恶魔似的压低了声音,颇为戏剧性地嘘声说“你让德叔来找我……是不是?我的好哥哥,你的良心真是完全不会痛啊……”
蓝锗像面具一样的笑容忽然有了一丝裂痕,他猛地抬头看我一眼,下意识的动作,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他和德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掳走我的人被你杀了,我感谢你。”我跳下床,赤脚走过去,跪坐在蓝锗脚边,扒着他的膝盖仰面看他,轻声说“但是一手促成这起绑架案的德叔,为什么还能够堂而皇之地出入你蓝锗的地盘?”
“那个黑衣人,”我继续用恶魔般的声音,徐徐提醒道“曾经在你的大门口,和我擦肩而过呢。”
蓝锗的胸膛猛地震动了一下。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对这件事早已知情。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恨我呀?”我不依不饶,像蛇一样缠上去,捧着他的脸,我的唇在他冰冷的唇瓣上游弋,他似乎想把我推开,然而又好像无法抗拒我亲昵的嬉戏。
我像纯洁的孩子一样,亲吻他紧闭的薄唇,而后擦着他的脸颊,吻到他的耳边,乖戾地问“哥哥,你良心不会痛吗?我是蓝家唯一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可是你却害得我……害得我……”
我趴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耐心地回忆起当年被掳走后的遭遇,一点点,一点点,不着片缕,详细地说给他听。当年,连顶级摸心理医生都没办法从我口中撬出这些秘密,他们只能从医院的验伤报告窥见一丝残存的骇人听闻和毫无人性。
而我,作为当事人,此刻爬到蓝锗的怀里,一句一句地,乖乖地,说给他听。
精神凌迟无非如此——如果对方确实还有一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我觉得抱歉的话,那么此刻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等我说完,蓝锗几乎完全失常,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不停地流汗,双目紧瞪,这模样,倒是出乎我的想象。
难道对他来说,知道这些事会这么痛苦吗?
这个,没有心的蓝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