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下的情况,并不是光靠想就能打通一切环节,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浮现,无论对蓝锗还是对我来说,掌握在手上的线索还太少。
蓝锗让人把那副疑点重重的画带走,而我则重新把注意力投在那堆没有太大价值的涂鸦上。
看着那些残破的画,碎片似的回忆偶尔会被串联起来,让我想起一些有意思的事。
比如这张速写,画的是姑姑和客人正在书房里谈论公事,而那张水彩,则是某天午后,云淡风轻、湛蓝而高远的天空。
还有不少人物小像,其中——甚至有我的自画像。
蓝锗和我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张简单的素描上。蓝锗先我一步把画捡起来,带着挑剔的目光,他上下扫视了几眼,随即问道“你是怎么画自己的?”
“摆个镜子,照着画呗。”我淡然地说。口气理所当然地就像在陈述太阳从东边升起这样的真理一样。
蓝锗眨眨眼睛,他看看手里的画,又看看面前的我,说“你知道,会有许多人愿意一掷千金买这幅画——。”
“谁会买这种草稿纸啊。”我干巴巴地打断他。
“我打赌,很多人会……”蓝锗并不看我,他仔细地看着那副画。画中的我大概十一二岁,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我并没有夸张,速写最大的特点就是忠于原型。画中的男孩有着圆润闪亮的大眼睛,秀气的鼻梁弧度,姣好的嘴唇,以及饱满的额头和尖尖的下巴。即使这是一张黑白速写,它也能成功地让看到它的人,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脸。
就像此刻蓝锗无意识的表情一样。
我承认在十一二岁的时候,我更加地雌雄莫辨,基本上像是没有性别的天使。这几年我长大了,也长开了,画像中那种纯洁得几乎发光的气质日渐稀薄,正因如此,蓝锗看了看画,又看看我,忽然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弧度。
……简直是在嘲笑我迅速地世俗化。
我火大地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速写,说道“我可不觉得这傻呆呆的眼神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蓝锗一愣。
忽然明白了我在说什么。
根据周克礼的推测,在十一二岁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已经被植入了某种未知的装置。
也许画中那显得毫无心事的漂亮双眸,不过是映射出一个空洞的脑子而已。蓝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蓝锗的神情迅速地阴兀下去,他站起身,搓了搓手上的泥,然而对我说“该回帐篷睡觉了。”
“才九点。”我说“我睡不着。”
我确实不想睡,一半是因为时间尚早,另一半是因为,我刚才的话,让蓝锗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了,我觉得我应该负起责任来。
“我给你画个像吧。”我忽然道。
“你不会拍照?”蓝锗还是那句话。
我不理他,摸起放在旁边的画板和铅笔,对他说“别动。”
蓝锗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他拔腿想走,看起来不想浪费时间和我玩兄友弟恭这套。
“别动。”我头都没抬,一边低头削铅笔,一边再一次说。
如果他走了——其实我也可以画。凭脑子中的印象画一个人物小像对我来说,像呼吸一样简单。
所以我只是漫不经心地喊他别动。
然而这一次,他居然停下了脚步。他顿了顿,终于,撑起一直膝盖,随意地坐到了草地上。
“我以前就在这儿,给汉娜画过她的小像——”我边勾勒出一个男人放松坐在草地上的轮廓,边漫无边际地闲扯。
蓝锗说“再提她我走了。”
我哈哈笑起来。
差不多二十分钟时间,我画完了。我把画拿给蓝锗,蓝锗意外地挑眉,对于纸上那个英俊而冷漠的男人,他感到熟悉却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