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对董好好是极好的，一见她来，就赏了一份自己吃的春饼，还有芙蓉阙里新鲜摘的奶酪樱桃，连带同行的梨园弟子沾了一嘴的福气。

吃饱喝足了才叫董好好跳都知新编的舞曲。

才舞到一半，幻丝着急忙慌跑过来，说是五公主又生病了，独孤贵妃念女情深，一跨顶三步走得匆忙。

歌舞临时来，准备临时撤了。

梨园弟子走在石甬路上，“咻——”的一箭，从杨柳那头穿风刺叶直直飞来，众弟子惊呼，反应快的极速趴地，反应慢的抬脚就跑，笨拙反应不过来的，咫尺之间，箭心逼近瞳孔。

利剑穿疾风那一瞬，商音的听觉感知，那支箭是针对自己来的，不过是人群走动，对方箭术差点火候，才错失目标。

千钧一发，玉笛横飞作武器，将那支箭打偏，直朝假山刺去。那名死里逃生的弟子，吓得连忙跪地谢商音。

箭的主人小跑过来，小小身板挺直了直怼人:“曲商音，你真讨厌，为什么能在这里看见你！

皇帝一干人等也随着哄动声过来，望情形一目了然，并没有责罚顽皮的李迥，只叫李适带他下去，好生看住。

此时，一众梨园弟子有序排列，商音鹤立鸡群，不论身手还是相貌，都是人群里出挑的。皇帝的目光一时落在她身上，神态游移，猜不出来君心在想什么。

甘露殿静如止水，屏退众人，帝王身边只留了侍者刘清潭与商音。

“你就是贵妃举荐的乐官曲商音？”皇帝缓开尊口。

“正是奴婢。”

商音字句腔圆，一抬眸，黛眉眼波映射出犀利的寒光，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

她方才抛笛拦箭，皇帝对她感了几分兴趣:“你的舞艺可精湛？”

“奴婢擅绿腰。”

屏风丈许宽阔，缂的丝纹是腾龙乘雾，她于龙颜前展袖起姿，舞律优美，目光不撩人却有一股别样的绮靡流艳。皇帝翘首仰望，情迷不禁心神荡漾，眼神想要去捕捉她的妖娆，对方已逆着微微晃动的烛光，隐或现，或明或灭，让人飘忽难测。

到了劲健之趣，商音乳燕凭风旋过那扇屏风，绿意鲜明的舞姿立即变得隐隐绰绰。玉蝶翅儿水蛇腰，或舒，或展，或弯，或曲，恐她折了腰杆不禁引人想要揽住。

皇帝如饮醇醪，心中畅快，忽然鼻尖嗅到花瓣芬芳，才看见漫天兰花漱漱坠落。原来商音趁着影子交叠，已折来屏风旁的金鱼吊兰，掌心盈盈一握，天女散花。

一旁的刘清潭瞧得如痴如醉，几乎忘了自己应侍奉皇帝，霎时刀锋刺穿屏风舞，朝他脑袋直直飞来。他吓得哑然失仪，摸摸项上人头，喔，还在。

再抬眸看匕首，竟刺在他的头冠上，刘清潭这回一屁股摔地，裤裆尽湿。

初始看舞，皇帝原本是持着警戒心，不料被美色迷惑了眼，反应过来商音已出手完毕，龙胆也着实吓了一跳。

“商音惊圣，求陛下责罚。”她拔下入墙的匕首，跪下请罪。

皇帝如剑锋般的吊眸由紧蹙到舒缓，称赞说:“你跳的绿腰很美，也很有心意。”

“心意”二字，加了非夸赞性的重音。

商音谈史，从容不迫，“昔日赵高胁子婴，帝设宴，韩谈诛之。如今龙池小鱼作祟，满城皆知，陛下如何忍得？鱼游釜底，虽生不久。奴婢这一舞，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贼鱼，自然说的是鱼朝恩。

这句话中正皇帝心怀，他微微吃惊，原来诏她的心意，竟和她来意是一样的。看来，雅颂乐坊的仇，她一日未敢忘。

两双知己知彼的目光，一拍即合，心照不宣。

“既然你要领罚，”皇帝如觅得利剑，一锤定音，“那我便罚你，寒时宴会，你再跳一遍绿腰。而且，比刚才还要更胜一筹，不能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