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事和林氏说了。林氏觉得阮承信所想,确是有理,阮元经过自己两年教导,已比之前进步了很多。若一辈子自甘贫寒,只怕一个颇具潜力的孩子,便要在扬州市井间泯然众人了。
次年入春,阮元便回到扬州,来到康山江府就学。江家豪华气派,阮元颇不习惯,所幸江府另有通往家塾的侧门,便只走侧门一边,也不与江家子弟做其他交往。
可这日阮元刚走到家塾门口,便迎面遇上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仔细看来,颇为眼熟,那孩子见了阮元,也是喜形于色,立刻走上前来问道“你可是阮家大郎?”
阮元依稀记得,去年过年,父母带他去扬州北湖的叔祖家玩。当时在叔祖家里,有个比自己略长一些的孩子,十分聪明,虽也不过七八岁年纪,却能说出不少生僻字,据他自己说,已经认了一两千字了。
阮承信有些不信,便指着墙上一副写着“冯夷”的字帖,问这个孩子“那你说这第一个字,念什么呢?”
“念平啊。”孩子笑道“叔叔一定是以为,我年纪这般小,只认得这个字的逢字读音,却不认得平字读音。可我上一年啊,早就把《论语》读完了呢。”说完看着阮承信,一副初战告捷的样子。
阮元一时颇为羡慕,却忘了问他姓名,只记得这孩子来自姓焦的人家。回想起来,那个孩子,便和眼前这个出现在江家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阮元不禁大喜,问道“可是把‘冯夷’的冯读对了的焦家哥哥?”
那孩子也喜道“你还认得我呀。我叫焦循,一看你就是贵人多忘事,只记得我姓什么,却忘了名字,哼。”
阮元忙赔了不是,也颇为疑惑,问道“焦家哥哥,我是因祖母是江府来的,才进了江府学习。你又是因为什么,也来到这江府呢。”
“说起来还是托了你的福啊。”焦循答道“今年年初,我家刚和北湖你们家定了亲,等我长大了,就要娶你表姐了。以后你不能再叫焦家哥哥,得叫一声表姐夫才行!”想到这里觉得“表姐夫”字数太多,又道“表姐夫太啰嗦,以后就叫我姐夫吧。”
阮元这才明白,原来焦循和自己家里订了亲,也算半个阮家人了,阮家又是江家姻亲,焦循来这里读书,便也顺理成章。江昉为人又颇为爱才,看焦循小小年纪已能识不少字,自然乐意让他进江家。又看焦循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毕竟比自己高半头,叫一声姐夫也不亏。便也笑道“姐夫!”
焦循其实也没听人这样称呼他,一听又乐了,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姐夫,姐夫帮着你呢。”话音刚落,只听江家后院的孩子喊道“先生来啦!”
阮元和焦循回头看时,只见江昉陪着一位先生,缓缓走到家塾正堂。那先生高大肥胖,脸上笑呵呵的,倒是十分和蔼可亲,一部长须直垂至腹,又凭添了些气度。这时只听江昉说
“这位是西岑胡先生,名讳嘛,是上廷下森,以后大家便叫胡先生好了。胡先生乃是我江都宿儒,通经术、明律法。就在前年,藩司萨大人也曾延请先生入幕为宾……”江家子弟尚不明就里,阮元心里早已喝了声彩。萨大人便是当时江苏的布政使萨载,也算乾隆中后期一位颇具实干才能的地方要员。胡廷森竟然是他的幕僚,才华可想而知,眼看能得如此大儒教导,来江家一趟怎么看也值了。
那胡廷森忙笑道“老朽哪有什么才能,不过痴长各位几岁,多读些书罢了,将来入朝建节拜相,还要看各位年轻人了!”其实清朝官制与唐宋大异,但清代文人多好拟古,便把总督巡抚与前朝节度使相等同,谓之建节,若是做了大学士,便是拜相。然而无论将相,实权均已不及前代了。江昉又教导了孩子们几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