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庭若市到人迹罕至,有时仅仅是白驹过隙。
聂羽襄这一路走得很慢,似乎是对满园的凄凉情境颇有感触——当初田乾的不可一世他历历在目,如今的破败荒芜他也有幸亲临。
许久没人打扫的庭院已然杂草丛生,昔日碧波清澈的荷花池,现已几乎被枯败的落叶遮蔽——其下浑浊的泥潭倒是成了蚊虫的瑶池胜境,秽臭的腐质也在孕育着新的生命。
时移世易,春去秋来。
一岭烟云两路殊,千秋瀚海替江湖。山河总待春归去,龙凤蜉蝣尽阮途。
聂羽襄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小心翼翼的沈稷,他提着灯笼走得很慢,羸弱的背影看似比女儿身还要娇弱。
近几日以来,佟林要的那颗人头和他几乎形影不离,那是个看起来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而眼前这个便毫无疑问是他的亲信。
沈稷好奇的是,丘禾为什么要派遣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来这个人所共知的废弃凶宅——最近田府凶宅之说甚嚣尘上,背后推波助澜的,自然是每天晚上出来摆摊买宵夜的沈老板和他那个胖乎乎的妹妹婉儿。
当然他更担心佟林藏匿于此的事情会被眼前这个人看出端倪。
“ 宫里的人?丘禾派他来的?”佟林无声无息得出现沈稷的身后,全神贯注盯着聂羽襄的沈稷一惊之下险些直接出手,但胳膊还没来得及抬起就已经被对方按住——佟林的武艺虽然在不断地退步,而自己则在他的指点下一日千里,但是沈稷仍然有临渊望岳之感。
“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就不见丘禾的踪影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客栈里,刚才向我打听田府的事,我就跟来看看。”沈稷轻声回答,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盯着前方的背影。
聂羽襄自幼身娇体弱,若不是因面容姣好,且柔弱之中自有一段风流的仪态,恐怕连东观洒扫都没他的份儿,身为田乾手下武功教头的佟林自然不认识他。
但是他却可以轻易看出其人步履沉重,气息紊乱。
丘禾的武功是他亲手调教的,对于其人的自负佟林也深有体会——而他选择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同行,其重视的程度可想而知。
那么他独自前来田府,要做的事自然也非比寻常。
聂羽襄一路谨慎小心地往后院走,微微颤动的烛火宣示着他极力压抑着的恐惧,佟林几乎就在其背后仅仅二十步开外,而他竟然毫无察觉——若不是因为沈稷步履过于沉重,也许他还敢贴得更近。
转过一重假山,拱形垂花门之后就是佟林居住了多年的地方,四间房屋如今只剩烧焦的梁柱框架。
看到聂羽襄直奔自己曾经的房间,佟林伸手示意沈稷暂时停下,他已经明白了聂羽襄来这里做什么——他要借用那条密道,这必是丘禾授意无疑。
“我们不跟了?”
“不,他应该是要找密道出城,不急,等他先走再说。”
时近一更,夜凉如水,本应如银盘高悬的明月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弥漫星河的浓云,星光月华从云层间隙洒下一星半点,让本就漆黑的夜显得更加黯淡。
聂羽襄在遍布焦痕的房内寻觅了片刻,很快就发现那张青砖大炕下的蹊跷——本应该坚固的砖体被一根垮塌的横梁压着,坍掉的一角露出了里面晦暗的空间,他随手拾起一块已经半碳化的木屑点燃扔了下去,一点光亮疏忽明灭,其下无疑是一条幽深的地道。
在把一张粉白的脸挣得通红之后,聂羽襄在两人的暗中注视下钻进了地道——房梁早已断成了两截,烧过之后更是比实木疏松,但饶是如此其咬牙切齿的吃力之状和扶风摆柳的柔弱之态,依旧险些让沈稷忍不住冲上去助他一臂之力。
“喀啦啦啦~”沈稷迫不及待得跟上前去,一块碎瓦被他无意中踢下了地道,佟林慌忙将他一把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