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曾把抱着发臭小黑炭的大黑炭们打走。
他的虎头帽,虎头鞋,也都是被他们扔掉的——父亲不想看到这些跟“虎”有关的东西。
为此,婢女姐姐好几天没能来照顾她。父亲生她的气,母亲下令,打了她。
小孩有时候凑过去,总疑心自己在这些叔叔哥哥身上闻到了腐臭味。
可是,他们又好好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烂掉了。
有些阿姨、姐姐,生得多好看,可是她们不是天天站在母亲身后。要么就是温柔和顺地拉着父亲,靠在父亲冬瓜样的身上,总似站不稳当。
可是,照顾他的婢女姐姐,把他搂在怀里告诉他,父亲不喜欢她做的虎头鞋虎头帽,所以不能穿出小院子。
小孩就从没有把它们带出过院子。为什么父亲会知道他有了虎头帽和虎头鞋?
阿姨、姐姐们美丽地依靠着父亲,怯怯地笑。眼神看到他,看到他身后的婢女姐姐,她们也笑。
每次笑完后,不是小孩被猫猫狗狗抓伤,就是婢女姐姐挨了训,走路一瘸一拐。
小孩觉得她们像院子里墙上爬的那自己长不起来,只能顺着墙爬的藤蔓们。
藤蔓们顺着墙和树爬,但是小孩看过藤蔓长满的地方,比它们更弱更小的草和花都死掉了。
在这个沉沉的、苦闷的家里,小孩唯一喜欢的,就是照顾他的婢女。
她的怀抱总是柔软温暖的,她身上总是香香的,是和所有香气都不一样的香香。
她来到他身边时,他还很小很小。但是他记得,父亲母亲说,她以后就是照顾你的婢女姐姐。
听他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婢女姐姐”她便眼里盈盈泪花。
但是她把他搂进怀里时,她就又带着泪花露出一个苦涩而暖融融的笑了。
从此后,他的衣裳总是整洁干净的,他的小手绢每天都带着太阳的温度。他的被窝总是暖和的,他的饭菜总是热乎乎的。
生病的时候,他躺在香喷喷暖呼呼的怀里,微微地晃着,她一边唱着小调哄他喝药睡觉,一边落眼泪,眼泪都打在他脸上,烫烫的,咸的。
调皮的时候,父亲母亲只会责骂,要打他的手心。
她却会气得涨红了脸,举起手又放下,红着眼圈,拉着他,一句一句告诉他,下次不该这么调皮。
可是有一天,他最喜欢的婢女姐姐不见了。
父亲的腰带勒在冬瓜身上,端坐高堂。他说“有客人喜欢她,婢妾不过是买卖玩意。儿啊,何必伤心。你正经母亲尚在。”
母亲坐在那阴暗幽深的室内,声音隔着游丝一样的烟雾飘出,带着满意“不必留恋。你已经大了,不需要她了,会有更多人照顾你。”
这些眼珠儿不转的叔叔哥哥们把她从他身边拉走了。
那些漂亮却站不稳的阿姨姐姐在母亲身后,切切而不怯怯的笑。
他大哭大闹也没有办法。
懵懵懂懂地,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是她在大堂里,脖子捆上绳索,跟牛羊一道,被陌生人检查牙齿,坚持腰身,他们拍拍她的屁股,满意地说“生过一胎了,确实好生养。”
于是,把她跟那些畜牲一起,踉踉跄跄被拉走了,送给了其他人。
畜牲尚且一步三回头。她被人扯着脖子走到半路,即将走出院子,却忽然朝他奔来,披头散发,状如疯癫,眼里再次噙满泪珠儿。她张开嘴,想喊,伸手,想够他。
但是她脖子上的缰绳被拉住了。他们把她硬是扯走了。
那些畜牲是被送去屠宰了。
她被送去哪里,他不知道。
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时,小孩抬起头,看到了他居高临下的父亲,看见了他深藏阴沉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