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两人低眉垂眼跪在下面,王允站在上面,气得浑身颤抖。
“你二人真是要气死为父,想我王家世代从仕,官宦世家,怎出了你等一身铜臭不孝子孙?”
雇工挖石炭,建庄园,招流民开荒,若只是如此,他倒不至于生气,最可耻的是二人竟在晋阳盘了铺面,他这不争气的儿子除了在店铺售货,甚至找亲朋好友推广。
今日若非一昔日同僚告诉他,王家三公子卖煤球,他还被蒙在鼓里。
他指着王定,“尤其你,我王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速速把那个什么石炭铺子给为父关了,否则休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
汉代商人地位十分低下,历代皇帝执政中,只要有战争,商人、罪犯和倒插门女婿绝对是第一批被送去边疆打战的。
王允可以允许王定遛鸟斗鸡,飞鹰走马,但绝对不允许经商。
“父亲要罚便罚,石炭生意却是万万不能停。”王定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
“你——”
王允一个倒仰,差点背过气去。
从小到大,为了让这孩子好好念书,棍棒不知打断过多少,可这孩子脾气倔,怎么打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又不能真把人打死,实在管教不了,也就随他去了,好在他王家根子正,定儿虽顽劣,却不会做有辱门风之事。
似想到什么,王允转头看向张茉,怒道:“此事是不是你拾掇定儿一起做的?他长这么大只知玩乐,哪懂什么生意之道?是不是你?近段时间你三天两头生病,为父尚在担心你身体,却不想是装病出去干这事?女儿,你真的太让父亲失望了。”
在他心里,张茉就像一块绝世美玉,只要精心雕琢,将来必能惊艳世人,所以,他才会让她拜卢植为师,让她学习贵族女子该会的所有技艺,甚至她想练武,他也同意了。
可这块美玉如今却沾染了尘世污秽,做了世人最瞧不起的商人,将来把她献给贵人,若被人扒出这段过往,岂不是让他颜面扫地?
张茉垂首承认,“是我拉三哥一起的,女儿愿受任何责罚,只求义父别让我关了石炭。”
“你这孽障……”
王允气急,抄起旁边竹条便抽下去,王定眼疾手快,张臂拦在张茉前头,生生挨了一鞭。
他摸了摸有些疼的胳膊,仰头看着王允,“此事不怪妹妹,父亲要打就打我,反正自娘亲过世后,你就时常打我,也不差这一次。”
看着这张几乎和爱妻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王允高举的右手无力放下,良久后才缓了口气道:“你二人把那铺子关了,此事为父便不追究。”
关铺子?那是不可能的!
张茉拱手一拜,不卑不亢道:“关铺子前,女儿可否先问义父一个问题?”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直接道:“义父为何要为官?”
王允冷哼,“这与你关铺子有何关系?”
知他在气头上不会回答,张茉自顾自道,“义父为官自是想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女儿卖石炭亦如此。”
“胡言乱语!如此末等之事怎可同为官相提并论?”王允甩袖怒道。
张茉掷地有声道:“怎不能比?女儿挖石炭所雇之人皆是城外流民,他们或因家眷拖累,或是年岁太大,非但地主豪绅不愿雇佣,官府亦无力安置,若非女儿卖石炭雇来做工,他们及其家眷上千人,早已饿死城外!”
她跪直了身体,继续道:“想必义父并未忘记去年黄巾贼乱吧?他们本为良民,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拿命去作乱?农田颗粒无收,官府却不减赋税,他们随时可能被饿死、冻死。如果世上多一些像女儿挖石炭之事,即便天灾,即便农田无收,亦可做工维持生计,如何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造反?这难道不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