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湄从书房出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在建德殿寻不到上官敬尧,她便转道来到隋昭仪所居的含乐殿。
“父皇圣安,隋娘娘金安。”
上官敬尧抬手示意平身,上官湄向上看去,见曾经精神抖擞的父皇如今颓废衰微,懒洋洋地歪在榻上,心中很不是滋味。隋昭仪坐在身侧给他按摩,倒是愈见神采飞扬。
“湄儿,朕有几日不曾见到你了,济儿倒是每日都跟着涵儿来请安。怎么,近日身体不适吗?”
“回父皇,女儿身体并无不适,只是洹妹妹前些日子练剑伤了手腕,女儿忙着照顾。”上官湄垂首道,“昨日女儿帮济弟弟整理书帛时看到几句话,觉得说得不错,想细细品味,谁知宛娘娘读书也不多,所以特来向父皇和隋娘娘讨教问询。”
“哦?”上官敬尧直了直身子,满面含笑道,“济儿小小年纪就如此勤奋好学,真好啊,真好!”
“陛下英明神武,景舜皇后仁德睿智,二皇子又怎么会差呢?怕是青出于蓝,更胜陛下当年呢。”隋昭仪眉开眼笑,小鸟依人般靠在上官敬尧身侧,引得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
“父皇,娘娘,女儿看到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又想起当年初学《尚书》时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越想越觉得这句极好,将孟夫子的主张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来这是湄儿给父皇的功课啊,”上官敬尧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父皇,”上官湄跪下恳切道,“女儿以为父皇得丘民而为天子,自当以民为重中之重。昨日女儿听宫人议论,今春偏暖,雪化得早,雨水又较往年偏多,城外好多村庄已经被淹,余下的也根本无法耕种;既有水灾,穷苦地方疫病盛行,恐成大患。再者,女儿来时从金尚书处得知,都川国君和西蓟首领不守祖制,竟在我们国丧期间屡次骚扰沂州边境,视我大鄢如无物。我们身在皇宫不知外面情形,可已经有不少百姓因此受灾受难。如今三月辍朝之期已过,加之内忧外患,女儿恳请父皇尽早复朝,召户部和兵部尚书共商此事。”
“公主,”隋昭仪笑容不减,温柔地打断上官湄的话,“皇后娘娘过世不久,大家心中痛惜,后宫从上到下也都节省开支,就连臣妾的女儿都每日着素诵经,以示对娘娘的敬重。新年虽已过,但陛下龙体抱恙,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该此时议论。孝中有什么规矩,公主难道忘了吗?”
“孝悌之义在心不在形,隋娘娘误会了。”上官湄正色道,“儿臣并不是违背圣旨,只是想这辍朝服丧之礼本是为了警世安世,而非故作缛节。国立于万家之上,自然应该恪守孝礼以为臣民表率。但身为天子更应守时信诺,若民不安不幸,又怎能退而无为?儿臣身为子女理应服丧,可国事不能停这么久。父皇召臣子议事,纾民困于危局,解灾疾于未发,既无损父皇英明,也不负母后之托。女儿想母后在天之灵也一定不会——”
“湄儿!”上官敬尧冷下脸,坐直身子瞪着上官湄,“你说了这么多,现在又搬出你的母后,是在指责朕昏聩无能吗?”
“女儿不敢。”上官湄俯首拜了拜,“母后在世时,就算操持后宫,仍不忘提醒父皇民生之重。如今母后不在,作为母后的长女,父皇亲封的世安公主,女儿有责任继承母后遗志,为众弟妹做好榜样。请父皇接纳女儿谏言!”
上官敬尧猛地站起身来一甩袖子,走到窗边气得说不出话来,殿内寂静了几秒钟。
隋昭仪也跟着起来,走到上官敬尧身后,不断地抚摸着他的背,微低下头对上官湄道“公主呀,你也太夸大其词了。奏疏按时呈上,陛下几时说过不问朝政了?陛下近来思念皇后娘娘,龙体欠安,理应多多休息,养好身体才能像公主所说‘以民为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