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主事跪在地上,脸色又红又白,听到叶家二字,他记起了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那一丝隐藏了许多年的记忆缓缓升起,让他又羞又愧又怒又惧。羞愧的情绪比较好理解,毕竟当年他不过是个在道旁乞食的小叫花儿,能够混到如今这种地步,全因为叶家,而当年叶家小姐是怎么教育自己这些人的?
至于怒惧,则是来自于他的自然反应,一种被人剥光了衣服后的羞怒感,而想到钦差大人是叶家的后人,只怕自己脑子里知道的东西,对方也一定知道,那自己还如何能够用那些东西要胁对方?对方将萧主事一刀砍了,难道还砍不得自己?
“朝廷待你们不薄。”范闲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不说你们三个主事,就是一般的司库,每年俸禄甚至比京都三品官还要多,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莫非以为内库所产全要靠你们的脑袋,这每年两千万两银子闪了你们的眼,让你们觉得不忿,觉得自己应该多挣一些?”
这话说到了司库们的心底,内库一年所产极为丰富,卖往天下诸国,为庆国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虽然司库们的待遇已是极高,但和那笔庞大的银钱数目比较起来,他们的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这些人为朝廷挣银子,应该分得更多才是,这才有了私下的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举。
此时听到钦差大人如此说,众司库虽然不敢顶嘴,但眼眸里却出现了便是如此的意思。
范闲冷笑一声,很无情地撕去了他们的画皮,淡淡嘲讽道:“可问题是……你们倚仗的东西,真的就是你们脑子里的东西吗?”
场间一片沉默,包括官员们在内的所有人都认可这个事实,直到范闲说道:“不要忘记了,在叶家没有出现之前,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脑子里掌握的技术是从天下掉下来的?是神庙教的?”
范闲骂道:“都给我记清楚了!这是叶家教给你们的!没有当年的叶家小姐,你们就是些废物,继续刨田乞讨去!叶家当年是为了什么才修了这些大工坊,我看你们统统都忘记了是当着本官的面,还想用叶家教给你们的东西来要胁本官,你们要不要脸?知不知耻?”
他身后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虽然朝廷早就不追究叶家的事情,小范大人的身世也是渐渐为天下人知晓,可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叶家叶家说着,终是……有些犯忌讳吧。
范闲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一方面是怒,另一方面却是要借这个机会,替自己正名。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名正言顺,所谓师出有名,而范闲今天痛骂司库,刀斩人首,不论利益层面,先就道义层面已经拿了旗帜。用叶家的手艺,要胁叶家的后人,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那名乙坊的主事终于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哭嚎道:“大人,小的知错了,请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让小的用当年学就的技艺为朝廷出力。”
虽然这位主事痛苦地哭嚎着,但眼尖的范闲却没有发现他的脸上有什么泪痕,反是唇角抿的紧紧的,不由冷笑了起来,知道对方依然以为自己不会继续杀人,还以为他脑子里的东西还有用处。
范闲轻轻击掌,掌声将落之时,四位半百左右的老人家,被监察院的官员们拱卫着进了工坊,这些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由中原一带经由澹州转回的庆余堂掌柜们!
监察院官员摆了四张椅子,范闲起身,面无表情却刻意恭谨地请四位掌柜坐下。
官员和司库工人们都糊涂了,心想这些似乎被风一吹就倒的老家伙究竟是谁,怎么有资格与钦差大人并排坐着?那位副使马楷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在犯嘀咕,心想本官都站在钦差身后,这些平民好大的胆子。
范闲手指在身上的莲衣上滑过,蘸了些冰凉的雨水,涂抹在眉心中缓缓地揉着,问道:“还认得这四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