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范闲容身之地。
更奇妙的是,天子皇家总要讲究一个温仁气度,即便视万民如蝼蚁的君主,根本不在意一位臣子的死亡,暗底里有些什么刻厉的念头,可是再如何亲近的臣子在提出建议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扯出大义之旗来遮掩,断不会像范闲今天这般,说的如此赤裸,如此下作。
范闲偏这样做了,偏这样说了,偏生皇帝陛下不以为怍,竟也就这样随便听了。世上大概也只有这对天家父子间,才会有这样赤裸血腥无耻的对话,若此时二人身旁有人听见二人谈话的内容,除了惊骇于内容本身之外,也一定会注意到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冬日荒宫里,自交谈至今,范闲不礼,不拜,不跪,不称臣,只称我,淡然以应,剖心以言,好不放肆。
……
……
皇帝纵容了范闲的放肆,因为他的眸子深处有一抹淡淡的凉意,只是有些厌憎地挥了挥手。别的人或许看不懂皇帝陛下每一个动作里面的含意,然而范闲不同,他迅疾站直了身体,面色恢复了平静,精神微振,知道今日之事的定断会有些许偏差,虽然罪名只是差了少许,但朝廷明着缉拿和暗底里的打击,在程度上的差别却是极大。
一阵凄风拂过,二人身后长草上的小雪被卷了起来,纷纷地落在二人的身上,更添几分寒冷与严酷。若死去的贺宗纬知晓自己至死效忠的皇帝陛下与杀害自己的范闲,只是用了一番对话,便将让自己死也无法死的干净,只怕心里的冤怨之气会更胜几分。
然而这便是封建王朝,这便是所谓家天下,在这一对无耻的父子看来,无论官场民间,无论是庆帝还是范闲的名声比贺宗纬这位初始红起来的大臣更要有力量,至于如此处置,会不会让大臣们寒心,那则是将来宫里具体操作的问题了。
雪依然是那样缓慢而森凉地下着,皇帝缓缓地转过身来,沉默地看着和自己约摸一般高的范闲,许久没有说话,平日里范闲在皇帝的面前,总是不自禁地微佝着身或是低着头,而今日范闲挺直了腰杆站立,皇帝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这个儿子早已和自己同高。
一股慑人的寒意与威压从这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子身上散发出来,将范闲焊在了残雪草地之上,这股气势并不是刻意散出,而只是随心境情绪变化而动,无比雄浑的实质借势而露,竟是要影响周遭的环境。
范闲面色不变,平缓而认真地呼吸着雪花里的空气,他们父子二人谈了这么久,都很清楚这一刻终究是要来的,此时贺宗纬的事情解决了,自然轮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朕很好奇,你单身入宫面对朕,究竟有何凭侍。”皇帝的面容平静,十分自然地微微仰着,充满了一股讥讽与不屑。
“根本就没有什么凭恃啊。”范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勇敢地睁开双眼,直视着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君王,用一种平淡到有些麻木的口吻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与陛下公平一战。”
公平一战!公平一战?皇帝微微一怔后竟是难以自抑的笑了起来,笑声浑厚深远,满是荒谬的意味,在这深冬的皇宫里回荡着,不知惊醒了冻土下多少冬眠的小生灵。
皇帝陛下的眼睛微眯,清矍的眼角闪出一丝怪异的笑意,声音微沙说道:“你哪有资格要朕索要什么公平。”
是啊,在皇帝陛下的面前,范闲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平呢?他的妹妹还在宫里,他的家人还在京里,他的下属们虽然今天好好地放肆了一把,但其实在皇帝的眼中,依然只是一群翻不起波浪的蝼蚁。正因为皇帝陛下自信强大,所以才根本不将今天京都里的动荡看在眼中,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调集军队,凭借着手中掌控的天下之权,将范闲压的死死的,一丝都无法动弹。
公平一战四字何其狂妄,何其悍勇……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