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南城坊市。此时,坊市的里外都已经一片狼藉。战死的北渝将士,还未来得及清理,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以及浓郁的血腥气。
常胜便坐在其中。
由于先前李柳拒不受降,到了现在,入瓮的北渝老卒军,已经战损惨重。
“我家军师,最后的这些北渝卒,可作为开荒苦力,至少十年之数。”李柳冷着声音,“当然,若是不愿的话,某便恭送诸位上路。”
狼藉的坊市中,并无一人走出来。最后的千多人,都聚在了常胜身后。
常胜闭了闭目。
自知无法相劝,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输了便是输了。让这些热血未休的老卒,入囚笼做开荒苦力,十年二十年,远不知战死沙场来得快活。
“军师,卢方去了!”一个北渝裨将颤声抱拳,“若有下一辈,我亦愿意,跟着军师南征北战。”
“都尉陈丰,亦是。”
“校尉王冲,拜别军师。”
……
常胜垂下头,泣不成声。他自觉无脸面相对,不敢抬头。若非是他失算,中了跛人的惊计,何至于此。
在他的身边,最后的千多人,提刀往前冲了过去。此起彼伏的厮杀与怒吼之后,周围的声音,也随之慢慢安静了下来。
站在坊市外,李柳垂下沾血的长刀。
“我虽不懂,我家军师为何如此,但先生需记,你只有三个时辰的温时间。”
常胜抱拳。
李柳转过了头,并未大意,让四周围的蜀卒,将整个空荡与血腥的南坊市,迅速围了起来。
整个南坊市,再无任何的逃生之机。
依旧坐在地上,常胜理了理头上的乱发,垂头向了旁边的盒。
“娴姑娘,有无水袋。”
浑身披血的蒋娴,一直陪在常胜左右,听见常胜的话后,转身翻开一名战死的士卒,取下了水袋。
并非是喝,常胜咬开水袋,心地倒了一些,洗净满是血污的手。待拭干后,才重新正坐下来,慢慢打开了盒。
盒里,除了《清平录》的孤本,还有跛人留下的一张纸卷。
“子由,若下一世太平无争,你我再共烛而读。”
这一句,让常胜泣不成声。旁边的蒋娴也心疼地哭起来,拿出了手帕,沾了水,替常胜拭去脸上的尘烟。
附近的蜀卒,已经慢慢围近,拢成了一个圆阵,将常胜与蒋娴,围在了中间。
李柳收刀回鞘,转过了身,着成都外的青山,又想起死去的上将军,韩九将军,诸多的子弟军,百姓,西蜀将官堂才俊。
他一下子屈膝跪地,面朝着七十里坟山的方向,将头重重磕了下去。
……
“妙,妙哉妙哉!”
已近黄昏,整座成都很冷。常胜读的欢喜,伴着时长时短的咳声,不时间会乍然而起。
“无愧是孤本呐。”常胜合上了卷,又咳了几声之后,仰着头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般一想……那年我四处托人,寻找《清平录》的孤本,听有个蜀州来的赴考士子,或知道一二。”
常胜声音止住,将卷心放入盒,又放到了干净一些的角落。
在蒋娴的搀扶下,两个人慢慢站了起来。
“娴姑娘,此生娶不得你了。”常胜转过苍白的脸庞。
蒋娴笑着摇头,“与君同死,已是不胜欢喜。”
常胜也笑起来,两人并肩而行,迎着前方蜀军的弓弩,慢慢走了过去。
“搭弓——”
“准备!”
李柳的眼色里,未有任何的迟疑,复而抽刀,怒声长吼。四周围间,无数的西蜀将士,也跟着振臂长吼。
近了蜀人的弓弩手,常胜停下脚步,平静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