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的景致终于一览无遗。
在城楼上,她能看到晋阳城在她面前展开的辽阔样貌,都邑里的一切熙来攘往、人声喧哗都在她脚下,惟有天际飞鸟在头上盘旋。她可以俯瞰下方的城间百态:看着工匠们拖运着铜柱前往宫室区,看着隶臣们将单薄的城墙用板夹夯土增厚增高,看着农闲的妇女一边削着作为墙骨的荻蒿等植物主干,一边窃窃私语。
最高的楼阙之上,这座城邑的设计者正披着暗淡裘衣,背着手监督这一切。
“见过董子。”季嬴小步上前,郑重地对须发花白的老者欠身行礼。
……
董安于回过头来,也向季嬴见礼道:“君女,代国人打发走了?”
“彼辈已知难而退。”
“这便好,代人,戎狄也,此举太过无礼,君女处置的不错。”
季嬴很尊敬董安于,他不仅是赵氏的首席家臣,也是赵氏子女们的师长。是他最先审时度势,将睿智的目光投向远离其他五卿的太原之地,在背靠龙山、面临晋水、北依盂邑、南带梗阳的汾河西畔筑建了晋阳城。
董安于指着季嬴方才看见的场景对她说道:“城中的建筑,以铜柱取代木柱,城墙由板夹夯土而成,墙骨选用丈余高的荻蒿等植物主干。日后一旦有警,铜柱可以熔为兵器,城墙无法轻易攻破,丈余高的荻蒿也可以用来制作箭杆,晋阳,当成为赵氏的不落之城。”
季嬴感到一阵心悸:“董子,又要打仗了么?”
董安于眼中带着忧虑:“实话说,以晋国这种形势,战争迟早要爆发的,问题在什么时候,由谁先动手,攻守双方各自为谁……”
赵氏与范、中行相互厌恶,魏氏因为魏献子葬礼的事和范氏结了仇,而韩氏也与中行氏不善,与赵氏犹如一体。
所以一旦战争爆发,赵魏韩对范、中行?这应该是能确定的,但知氏和晋侯的态度,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董安于突然回头望着容貌冠绝晋国的季嬴,严肃地问道:“若有一天,赵氏处于危难,晋阳被强敌围困,需要由君女出面,与外人联姻方能脱困,君女可愿意牺牲自己?”
……
“牺牲自己……”
季嬴身形微微一震,心里闪过一个人影,随即她轻咬下唇,半响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若真有那么一天,为了保全赵氏,为了让父亲,让无恤能战胜强敌,我愿意付出一切!”
“为何?或许会嫁给敌人,或许会朝不保夕,或许转眼间父兄与所嫁之夫又会反目成仇,让你无法抉择。”
“因为我是赵氏的长姊!身为赵氏人,死为赵氏鬼!”
没错,赵氏对她有养育之恩,她是赵氏的长姊,如今也是晋阳赵人称道的”阿姊“,宗族的担子,不能让父亲和无恤两人独自去扛。
董安于古板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笑:“君女安心,老臣只是这么一问,如今赵氏方强,想必明年,东西二赵间的联系也能打通,待无恤君子归来后,赵氏便能无敌于晋国,形势再怎样败坏,当不至于糟糕到那种程度。按照主君的意思,君女的婚事,大可效仿郑国的徐吾犯之妹,在众多求亲者中自由择夫。”
“董子……又在说笑了。”
季嬴脸色微微一红,又迅速恢复如初,她的身世董子一清二楚,但她已经不是年幼时因为整日牵着无恤,便被董安于取笑地问长大后是不是要嫁给这个阿弟时羞得满脸通红的少女了。
待季嬴离开后,城阙上依然留有一阵淡淡的兰香,董安于望着那个红色曲裾的背影渐渐远去,长长叹了口气。
就让她尽情享受这段剩余的时光吧,艳阳高照的夏末秋初很快就要结束,凛冬将至,童年的日子所剩无多。
赵无恤这些年在东方混得风生水起,而赵氏本土也经营得不错,迁都晋阳顺利完成,对各县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