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冷漠,而太子仁拿着长剑在戎车上呆立,涨红了脸,极其尴尬。
憋了半天,他只能大声恐吓道:“难不成就没人感激周室六百年恩德?难不成汝等要等到赵军破城屠户,才后悔莫及么!?”
过了半响,才有一个手持鸠杖的耆老颤颤巍巍地出面为太子解围。
“太子。”
他拱手笑道:“过去五六年里,赵国的军队调防,从成周路过没有十次也有八回,所需的粮食、蔬果也都是以平价甚至是高于市价的钱帛购买,于吾等商贾工匠,一直是秋毫无犯啊,屠城绝户,怎么可能……”
这一番话引起了一阵赞同,黄池之会后,周室几乎变成了赵国的一个外郡,赵军三天两头就借道。百姓们一开始还心存畏惧,可渐渐地却视为平常。没有了被屠戮的危险后,众人顶多暂停生意回家躲上几天,很快生活就能一切如常,何苦跟着太子仁去城头与强大的赵军对抗?
至于太子仁口口声声的“王室尊严”,与他们何干?
而“周室六百年”恩德,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有来集市贩卖物品的农妇农夫就小声嘀咕道:
“什么恩德?吾等没有逃亡外国,留在周地为贵人耕田种地,已经十分尽责了。家里仓禀里虽然盛满粮食,三成却要送给王室,再有三成给邑主,吾等所剩无几。每年八月才到,吾等便要采集丝麻,给贵人做衣裳,艳华贵的衣服献了出去,可吾等却无衣无褐,难以过冬……”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这声抱怨,百姓中陆续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不错,十一月天气已寒,吾等还要上山猎貉,猎取狐狸皮,送给贵人做皮袄,猎到大猪要献王公,打到小猪才能归自己,不然就要打断腿……到了十二月大雪纷纷,贵人们在宫室里饮着暖酒,烤着炭火,吾等却要继续去冒险,砍伐柴薪给贵人烧炭,我这满手冻疮,就是这么来的!”这是一位猎户在咬牙切齿。
“织机上的梭子已经空荡荡,吾等穿葛鞋用粗麻线捆绑,我的孩儿们只能赤脚踩踏寒霜。相反那些轻佻的王子王孙,却穿着吾等所织的上好丝履,大摇大摆走在周道上。周道如磨刀石般平坦,又好像射出的箭一般笔直。王公贵族们可以漫步其上,吾等草民却只能跪在道旁的尘土里不敢抬头。”这是女织工在泪流满面。
“吾等为王室效劳,职供从来不敢怠慢,却一生一世只能做低贱小吏,拿着斗米度日,反倒是那些公卿子弟,只要出身好,随便什么官位都可以补录。”甚至连地位稍高的士人小吏也唉声叹气起来。
他们一开始声音很小,只是自言自语,或是与旁人的谈论,可渐渐却大了起来。
最后,一位衣着朴素的商贾站了出来。他虽然是周人,却在陶丘长期居住,深受那里自由气氛影响的商贾站了出来,因为太子仁带的人不多,他也不畏惧,举起臂膀,大声说道:
“数十年来,王室除了铸造大钱从商贾处夺利,还有时不时的增加赋税,可为百姓做过什么好事?今日才来让吾等感念王室之恩,随太子去送死……”
“我看,不是吾等要感念王室之恩,而是王室要感念百姓养育之恩!”
在那商贾的怂恿下,众人非但没有如太子仁希望的拿起武器助他保卫周室,反倒将过去积压几十年的不公和愤怒归咎于他,开始大声抱怨起来。
这是太子仁未曾料到的,他惊呆了,满腔的豪言壮语被噎住,再也说不出来。
还是太傅见人潮汹涌,想起当年的国人暴动,生怕伤了太子,于是便让御者赶紧驱车离开,而身后的人群则爆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随后各自收拾东西回家了。
……
“那些加税和摊派,都不是余做的……”当身后的集市慢慢远去后,太子仁才从震动里缓过神来,对着老太傅,苦涩地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