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阶级和第二卷分配中,先生认为,各个阶级之间的矛盾,是可以调和的,只要做好了分配,就可以调节阶级矛盾。”
“真的是这样吗?自万历维新以来,实践告诉我们,的确是如此,朕、伴伴、先生、内阁、大臣、外官,用了无数种手段,去更好的分配,似乎调节了各个阶级之间的矛盾,让大家不至于在冲突中,毁灭彼此。”
“朕做得很好,连批评先生的人都少了。”
“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过去在分配什么?在分配增量,万历维新的同志同行者,用了自己最大的手段,去保证分配的公平,其实一直分配的是增量,而不是存量。”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还田,还田执行的有多难?十四年,我们就只敢在松江府还田,浙江还田还是朕的惩罚,能做还田的地方,只有五个市舶司所在的府衙,因为其他地方不具备这个条件。”
“什么条件呢?田土已经提供不了足够价值的生产剩余了,已经是可有可无的生产资料,才能再分配给穷民苦力,让穷民苦力种田,来供养工场手工业的发展。”
“种地可能赚钱吗?种地要是赚钱,就轮不到农民去种地了。”
这不是算学,这是政治的基本逻辑,冯保对算学一窍不通,但对政务那可是太熟练了,陛下说的都是现实,万历维新,让大明再次伟大,看起来是个谎言,因为即便是英明如陛下,都对存量分配,忌讳莫深。
“存量是无法分配的。”冯保听明白了陛下说的是什么,他叹了口气说道:“新做出来的饭,可以盛给穷民苦力一点,分配存量这种说法,就像是指望着猫割自己一块肉下来,喂给老鼠吃一样的可笑。”
猫已经把饭吃下去变成肉了,难不成猫自己咬自己一块肉给老鼠?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统治阶级掌控了政权、军队、技术、生产资料、律法,而被统治阶级,要统治阶级割肉去分配存量,是不切实际的,在任何政治框架内,没有暴力的斗争,都是做不到的。
朱翊钧继续说道:“先生反对第三卷,就是这个原因。”
“第三卷斗争卷出现之后,讨论斗争的时候,我们就惊讶的发现,过去我们认为,各阶级之间的矛盾可以调节,这是根本性的错误,斗争不以人们的意志而转移,是不可调和的,甚至是不能通过发展来掩盖的。”
“有两个原因。”
“因为发展的增量,即便是作为统治阶级的我们,竭尽全力的让它公平分配,依旧无法绝对公平,而且很多时候绝对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有的人出力多有的人出力少,出力少分的和出力多的一样,那就没人肯出力了。”
“而且历史反复告诉我们,没有任何一个集体,包括国朝在内,可以一直蓬勃发展下去,带来的增量,可以满足分配的需要,甚至增量分配本身就是有巨大缺口的,只能满足一部分人。”
张居正极力反对的第三个自然而然的推论,就是大明必亡推论,朱翊钧说的就是原理性逻辑,只能分配增量、分配增量的不公平、发展的周期性限制等,都造成了阶级之间的矛盾和斗争,不可调和,最终毁灭彼此,在废墟中重生。
张居正作为传统儒学士,他觉得让王朝表现出周期性的根本原因是土地的集中和分配,但他看到第三个推论的时候,就看到了最大的恐怖,土地不是根本,阶级之间的利益斗争才是。
王朝周期是不可逆的,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这就是最绝望的地方。
“陛下,要不把第三卷收回来烧毁吧…”冯保由衷的说道,第三卷让人有点绝望,既然必亡,那陛下这么折腾又有什么用呢?读书人们从第三卷,只能看到绝望。
“你看你,又急。”朱翊钧晃动了下身子说道:“既然矛盾和斗争不可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