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财税制度草案》和与之有关的一些想法,毕竟还只是个饼。
不论官吏待遇法如何制定,在他们看来都不可能比得过官绅在眼下所能享受到的利益。
在利益面前,成为新时代的圣贤既大儒又如何?孔圣人的教诲,那被奉为圭臬的四书五经,不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吗?
将来可能得到的,对决现在会失去以及要面对的。
十八参策,几人没有顾忌?
借新法之名,多用些料裱糊得更漂亮一点,还能收获治国、学问上的双重青史美名,那将是最好的结局。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远处隐隐传来,朱厚熜站起了身。
去吧。
毕竟来了,总要不负这天命。
平静的礼仪流程过后,朱厚熜开了口:“带上来吧。”
“押广东钦犯郑存忠等十三人上殿!”
“押……”
……
声音一下下地传递到了远处的奉天门,郑存忠脸色异样红润地深吸了一口气。
正如张孚敬所说,他戴着枷,脚下有镣铐。
听得到身后有些人的啜泣声,听得到脚镣拖行在这紫禁城地砖上的金石声,甚至听得到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鸟啼。
视线里,是恢弘的奉天殿。
禁卫军簇拥成了一条通道,前方云台上看得到一些背影,奉天殿内灯火通明。
从这里,郑存忠隐隐看得到御座,隐隐看得到其上那个人影。
他加快了脚步,甚至并不因此感觉到疼痛增加了多少。
距离一丈丈地拉近,他开始走上台阶。
到了殿前,皇帝的脸,他终于能够稍微看清了。
于是顾不得旁边这些朝参官用各色的眼光盯着他,也顾不得殿内那些朱衣重臣正齐齐回头盯着他,郑存忠靠近了殿门。
“张孚敬说,郑存忠一人利嘴足矣,让他进来吧,其余人殿外跪着。”
天子清朗的声音传入郑存忠的耳朵,他嘴角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大声说道:“草民谢陛下隆恩!”
随后戴枷五拜三叩首,郑存忠之知礼,可见一斑。
他也仿佛真是个顺民。
入殿之后,他目不斜视,一直看着皇帝,走到殿中之后才跪了下来,咧嘴笑道:“草民郑存忠谨听审。”
朱厚熜看着这个广东举人。
头发、衣服、面容,都是经过打理的。虽然是犯人,但毕竟要见驾,这是为了不惊驾。
所以现在郑存忠的卖相还不错,斯斯文文极有风骨的模样,眼睛明亮而有神,没有一丝畏惧在其中。
他说他是来听审的。
朱厚熜眼睛却又看向了其他人,随后漠然说道:“因为想在广东试行一点新法,才刚刚清丈了一遍田土,改了一下市舶司的规矩,大明就好像要翻了天。”
“……陛下息怒!”
数百朝参官一起下跪,先后响起的声音显得惶恐。
朱厚熜也没让他们起来,继续说道:“不料今年海上飓风为害,接连而至,沿海老百姓受灾严重,困苦不堪。广东算不得遭灾最重,但灾情都还没结束,就有官吏拿着灾情前布政使司行文下去的命令去告诫百姓不能误了今年田赋。”
“都是忠君的好官。”朱厚熜顿了一下,“和治下百姓的死活相比,朝廷的定例和上官的要求更重要。有天灾自然会死人,报上来的数字多几个少几个也显不出他们赈灾安民的辛苦,反倒是有定额的田赋不能足额交上去一眼就看得出来。有没有试行新法的事,各地遇到灾情大多会这样做,朕已经知道了。”
郑存忠很意外地听着皇帝说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