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万齐县还拢在一片风雪里,凛冽的风卷着雪沫子呼嚎着。
自昨夜惊醒后,谢琼音就一直睁着眼直到天明。
虽说在此世醒来已过去好些天,可这种死而复生又重回过往玄而又妙的事,始终存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挠着,总觉得不真实。
“阿扶,醒了吗?早饭已经好了,你快些起来,等会儿就凉了。”门外,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柔声催促着。
谢琼音的思绪一下被这个声音给拉拽回来。
她听出来了,这是她伯娘时氏的声音。
时氏早已经死了,就在宿戈的铁骑破了万齐县城门的那一天。
她记得,那一天,城中慌乱一片,他们被冲散至各处,眼睁睁看着宿戈大军在大肆屠戮,手起刀落,到处都是鲜红的血。
他们自顾不暇,忘了尚在家中的时氏。
那时在谢家附近徘徊的,是宿戈右军的勃儿郎,那是个凶名远播的男人,落到了他的手上,逃不走也死不掉,每日犹如活在地狱一般。
时氏落在了他的手上。
宿戈人仇恨谢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凌辱谢家人的机会,时氏成了一个发泄的靶子,他们把在白林军手中吃到的亏统统转化到了时氏的身上。
她不知道时氏在那些人手里都经历了什么,但她记得等她找到她时,她已经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悬在万齐县的城楼上,在那烈烈寒风里挣扎着。
而今时光倒转,她又听见了时氏温和关切的声音……
谢琼音心中酸涩,想也不想地掀了被子朝门口跑去,连鞋也顾不上穿。
门外,时氏带了话正准备走,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传来,随即停下脚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一温热娇小的身子直直扑进她怀里,哽咽着喊了一声:“伯娘。”
时氏愣了愣,然后笑着看着这突然跑出来的人,道:“怎么了?跑得这么急。”说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道,“就算晚起些也不要紧,眼下天冷,快去把衣裳换了,当心病了。”
“知道了。”谢琼音听话的松了手,回屋换衣服去了。
屋里的碳盆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冷意开始侵蚀,她赤脚走到铜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幼嫩脸庞,她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脸,有些痛。
在这一刻,她才有了些许的真实。
换好衣服,谢琼音去了前面,早饭已经摆上了桌,有一个人看到她,笑着朝她招手道:“阿扶快来,今天有你爱的青菜粥。”
说话的,是时氏的幼子谢龄思,他性子活泼却体弱,是谢家唯一一个没有上战场的孩子,上一世,他在宿戈初露端倪之时就被送离了万齐县,也不知最后怎么样了。
谢龄思见她还在门外站着,随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门边上过来拉她,一脸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一晚上给睡懵了?”
谢琼音怔了怔,回过神来后笑道:“没有。”
“好了,再说下去,可就没你们的份了。”桌边,有一身形颀长的少年看着他们,打趣道。
谢龄思听见他这话,不满道:“就来。”
听着那两人的话,谢琼音心里感慨,这是她曾经日思夜想所渴求的温馨之景,如今又回来了。
落了座,时氏忽然开口道:“阿扶,我听你父亲说,你要回宴城去?”
她这话一说,谢龄思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吃惊地看着谢琼音道:“阿扶你要回去?回去做什么!你忘了你前年回去后,谢龄郁和他那个娘是怎么对你的,说真的,那时候你回来,我都认不出那是你了。”
谢琼音看着碗里的青菜,没说话,一旁的谢龄思开始着急,劝道:“阿扶,你真的不要回去。”
“不,我要回去。”谢琼音一开口,谢龄思顿时哑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