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柊
诸臣告退后,李俨将袖中黄叶取出,细细看了几遍,又在口中几度默诵,只觉齿颊生蜜,满目缱绻,便连指间摩挲着的枯叶脉络,也甚是温旎动人。
一时痴痴,以致冯安唤了三声才回过神来。
“陆先生求见!”
陆子衿进殿行礼罢,抬头便见太子殿下眉目温存,面前摆着厚厚一沓纸,便笑着问道“阿棠来信了?”
李俨点头,指尖在叶上轻拂,道“她人在边关,未忘进学,如今都会写诗了。”
陆子衿微愕,想了想,哑然失笑。
太子殿下如何知道阿棠会写诗?定是她那小徒儿在来信中附诗了。
小姑娘给未婚夫能写什么诗?总不能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吧?
所以太子殿下这是在炫耀准太子妃给他写情诗吗?
仿佛是炫耀了一句还不够,太子殿下又加了一句“写得还不错。”
陆子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小徒儿写成什么样,太子殿下都能看出一朵花来吧?
“给我也看看?”陆子衿笑道。
李俨神色淡淡地将黄叶放回信封中。
陆子衿瞥见黄叶,笑意更深。
李俨轻咳一声,道“先生何事?”
陆子衿笑容微收,道“边关战事未歇,池长庭还不能回来。”
李俨点头“孤心里有数。”
陆子衿略略松了一口气,问道“殿下打算先把阿棠接回来吗?”
李俨摇头“京中凶险不逊边关,她在回乐反而安全一些。”
回乐那边她身份最尊,兵力最强,现在池长庭也班师回去了,再没有人能欺负她。
回了京城反倒处处受制。
陆子衿也赞同点头,她原本还担心太子感情用事,看来是她多虑了。
“还有一事,需要殿下拿个主意,”陆子衿道,“周仪外任的事第七次驳回了。”
李俨“嗯”了一声,道“那就让他留下。”
如杜壑这种听话的,可以直接用皇太子令外调,但周仪并不听话。
自己不肯走,皇帝也不放他走,他们确实无可奈何。
陆子衿蹙眉道“他若只是背师媚上也就罢了,就怕他心里另有主意,万一……池长庭总是他恩师,难免受他牵连。”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李俨心里也有数。
怕就怕周仪接近皇帝存了复仇之意,要是真动手弑君,池长庭父女都会受牵连。
皇帝如今宠信周仪,难保没有用周仪牵制池长庭的意思,要是找到机会,诬周仪一个弑君之罪,也能达到打击池长庭的目的。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池长庭现在就跟周仪决裂。
但池长庭远在边关,想决裂也不是那么容易决裂的。
“让人暗中提醒周仪一声,”李俨道,“他若念着恩师,自会小心谨慎,若是不念——”
沉吟良久,道“再让人提醒魏王一声。”
驸马周仪和魏王李修是皇帝现在最宠信的两个人,或许周仪有异心,李修肯定是一心向着皇帝的。
陆子衿离开后,李俨再次将黄叶取出看了一会儿,又将池棠的来信从头到尾再看两遍,才全部放下,开始写回信。
提起笔,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年除夕夜,她站在家门口,雪白的绒毛衬着小脸,脑袋娇俏地歪着,发髻上垂下一只红玛瑙的兔子。
她双眸弯弯地看着他,两颊的酒窝笑得很深,似藏了浓浓的蜜酒,既甜美又醉人。
更甜美醉人的是她的话。
“我在等殿下啊!”
“殿下一定会来看我,我就是知道!”
“殿下再不来,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