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细风趁着帐帘晃动掀起的空隙,悄悄钻进营帐。
不过一个呼吸的短暂停歇,营帐内一阵顿悟明朗的清爽笑声忽而响起,盘旋冲至帐顶上空。
辽将头目对着早已消失在营帐门帘背后的假姜春,兀自出神。
他望了眼躺在羊毛毡塌上的树皮地图,细致回味了一遍姜春说过的话。
想到自己此回出征率骑万余,却只充作对大宋中土长驱直入的先谴部队。舍弃鹅车、云梯、编桥这类攻城器械,皆是不想招惹到后方凤翔府的注意,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却不料,刚才与城中卫兵一交手,方知渭州守备竟是多年前赵家大哥一统天下时,二人便有交锋的郑帅毕。
今儿能在此地重遇昔日宿敌,也是老天爷的安排,辽将心头无奈一嗤。
攻城顽抗本乃逆天行事,倘若真如那个喚作阿春的猎夫所言,城头四周列满弓箭手,城墙垛口排布大砲,城下入口再绞动床弩……
那郑帅毕骁勇善战、强悍果敢,定然会在城头坐镇指挥,此人非是容易对付的乌合之众。一旦多招齐发,自己这一万骑兵就只得坐着等死。
想至此,辽将头目原先的红褐面容已覆起一层冰霜,心中生出一些不忍,面儿上细纹亦扭动着阵阵抽搐。
离了营帐,叶念安一刻都未耽搁,在幽暗月色下疾行未停。曲折幽径,荆棘丝生,远处是渭州城关戍楼,山影兀兀,身后是觊觎城关,跃跃欲试的辽军营房。
叶念安望着城头忽闪忽现的点点亮光,走在冷寂月色下,终于到达渭州城唯一的城门外。
疾行带起的局促喘息,令叶念安胸口起伏不定。城中梆声恰起,天已至亥时。也未敢怠慢,抬手就拍向厚重城门。
那日与辽将短暂交手之后,郑帅毕便吩咐了诸将不要轻举妄动。若有敌军攻城,就让城头弓箭、檑木、滚石还击。
郑帅毕亲自盯了一阵后,就转身进到楼橹倚墙闭目养神。
“守备,城门外头有人求见!”
经傍晚时分,目睹辽将亲刃了派出城外求援的手下,郑帅毕的脑中便一直浮现辽将手执首级时的叫嚣模样,心间难免不是滋味。
此刻听闻城外有人相见,便嚯地一声从墙上弹开,不耐道“何人?”
“不知。只说,郑守备您一定要见。还说,还说……”
小将话还未完,却被郑帅毕突然射来的两道厉光,吓得唯诺不敢言语。
“还说了什么?”郑帅毕面色不喜,怒色渐浓。
“此人,此人还说……还说守备若不相见,渭州城池不待天明定成辽人囊中之物。”小将抖抖瑟瑟着,终于将话说了完整。
语落,郑帅毕黑沉着脸,闷声不发走出楼橹。举脚至城楼墙垛的凹凸豁口处,俯身下望,眉间陡然一皱。指着下面城墙根前的单薄书生,轻轻问道“可是此人?”
小将似乎听出守备口中有些轻蔑的口吻,便也探出头去。
“正是。”待站正身体后,又像遗漏了什么补充道“此人还说,家住城中最西二户。”
“住城里?”郑帅毕收回伸长的脖颈道,“把他带上来!”
不刻,叶念安被领上渭州最高处的城池瞭望台。那登楼拾阶的熟悉之感,复又让叶念安想起了自己背负死囚之身时,与寇隼在青州一同筹粮筹银的时日。
转眼已是盛夏时节,不知青州城外的龙兴寺里,还有没有苏广山这个人……
正思忖间,前方飘来一个略微沙哑又铿锵有力的声音。
“这位兄台家里渭州城西?”
叶念安悠悠抬头迎后说话之人。却见面前直立的城中剑眉薄唇,细长黑眸蕴藏锐利,身躯修长挺拔。
借着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