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胸中既有计较,按计行事便可,且容老朽下营关照一番。”
姜鹤待叶念安说完,立时恭谨一揖。此间二人都觉大事已了,不由松下肩头叹出一口长气。
与卢小六前后脚的工夫儿,呼楞铁回城匆匆登上楼橹时,见卢小六正恭谨立在郑帅毕身侧,估摸着是刚向主子禀报完,在等最后定夺。
这样想着,呼楞铁趋身向前,与卢小六一左一右平肩而立,招呼了一声道“郑守备!”
郑帅毕挺直背脊,负手而立,兀自凝望着夜色出神,对身后人的说话浑然未觉。
呼楞铁斜睨了眼身侧,眼含疑虑。
卢小六耸肩摆了摆双手,并步踮脚靠上铁塔汉的肩头轻声道,“守备听我讲完叶先生的主意后,这般愁眉不展地站在墙头,约小半柱香时间了。”
“妈巴羔子的,都火烧眉毛了,想急死老子吗?!”
呼楞铁听罢,心间顿时滑过一丝不解。再次望向郑帅毕时,眼底已燃起怒火。
这一刻,呼楞铁定然看不见郑帅毕心头正掠过的惊愕、猜疑、不安、愁虑等各种烦扰思绪,在瞳孔最里处化作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怨恨,落在漆黑夜色中良久未动。
其时已过子时中夜,丑时鸡鸣即转眼交替之际。
半弯冷月不知何故从云层里冒了出来,昏光若有若无地晕附在天际,相较子时的一片漆黑更显幽异。
今朝之景,眼前之情与辽军围攻城渭州那日不甚相像。
他有些心忧独留在敌营的叶念安性命安危,心中虽对其信任有加,可对南诏军轻易退兵之说却将信将疑,即便这是叶念安的计策。
于他而言,最紧要的,是局势与人心向来的瞬息万变。
郑帅毕惧怕的,是南诏军诡诈假意议和,以此当作幌子将叶念安反擒为人质,饶是扣下姜春这张底牌,一来一去,折腾了半宿徒劳不说,还会折断叶念安这双翅膀。
再不用多久,等到鸡鸣破晓南诏蛮兵驱行鹅车直抵城池时,以成都府的兵力与南诏数以千计的洞子鹅车对弈,当真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
这样一来,由胜转败得不偿失还是小事,他郑帅毕倒反成了投降屈辱的千古罪人了。
郑帅毕不禁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止不住猜度起叶念安这盘棋的真正用意。
短暂思量间,掠过的无数利害关系,令额头不知觉渗满了细汗,面儿上峥嵘起伏。
这一阵复杂的心绪变化,均悉数落进身旁二人眼中。
尤是呼楞铁,从郑帅毕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异样,足可见方才肚中经历的那场天人交战,何等激烈。
呼楞铁隐隐腾起一阵波澜,唯恐郑帅毕心中所虑所恶反误到小公子。
到时候,即便是酌尽了黄江水,也洗不脱小公子倒戈叛逆的嫌疑了。
想到此,铁塔汉不动声色按下不安,直接走至郑帅毕跟前道,“郑守备,时间紧张,须得赶紧下令部署,叶先生生死全拿在守备手中了!”
郑帅毕经呼楞铁一催促,觉出情势已迫,难再躲避,只得隐去心中粟惧,旋身吩咐道,“且按叶先生的意思办吧!”
“遵命!”卢小六言罢正欲退下,复又听闻郑帅毕话还没完,立时抬首迎上。
郑帅毕朝卢小六招了招手,卢小六便如一阵轻风飘移而去。
呼楞铁见二人贴耳低语了半晌,只闻见了最后一句响亮的清晰话,“安排妥帖后,你即候于城头紧盯来兵军仗,尤是那洞子、鹅车,以护叶先生性命周全。”
“是,卢小六领命,守备莫忧!”卢小六压了压自己的身段,满含气势轻捷而退。
丑时天光,转瞬即至。
月光下,树木、房屋、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