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惊吓地看着新老师的刻板脸,觉得比这些背不完,学不会的律令还要可恨得多。
叔父,你什么时候来看看胡亥啊?
少年的愁,是读书多,是管得严。
盖聂很少放鸽子,通风报信不是他的职责。
他这辈子除了对剑不腻,做别的都提不起太大兴趣。
咕咕咕~
提醒偏瘦,两只羽翅却强壮有力的灰鸽子叫的欢快。站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啄食剑圣掌中摊平的谷物。
吃掉最后一粒谷子,它抖抖羽毛,带着足上绑着的信笺一飞冲天。蔚蓝的天空中多了一个黑点,黑点向东而去,越来越小,很快便消失不见。
盖聂起身,从前那挺拔如青松,笔直如险峰的嵴梁微微句偻。
“这不是你的错。”
被始皇帝召见,说完政务本应出宫的吕不韦带着面具,站在盖聂身边,许久方言。
“公子如此信任我,我却意气用事坏了公子大计,此怎能说不是聂的错呢……”
若是他完全依嬴成蟜所言,时刻紧盯赵高,不因杀一宫女而对始皇帝心有芥蒂,托病休沐不上班。那日胡妃身死时,赵高就已授首了。
十八公子不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咸阳宫也不会被赵高弄得乌烟瘴气。
“剑客……”
“不必再劝了,商人,你我都再清楚不过,那些话都是借口,托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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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张了张嘴,苦笑一声,又闭上了,拿着奏章一脸暗然地离去。
是啊,都是借口,托辞。
就像韩地死去的那些百姓,即便再多的人说不赖他,但事实就是他害死了那些韩人。
他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得了剑心通明的盖聂呢?盖聂平日是不愿去想,不是真的痴。
吕不韦忘不掉那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忘不掉那一双双渴望活下去的明眸,忘不掉那一幕幕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他房屋的东墙打了一个书架,上面不摆书,摆牌位,摆着数百个牌位,每个牌位上都写满了韩地这场劫难中逝世百姓的名字。
每月初一,十五,他都会休沐,在东墙面前烧一天的纸钱。
盖聂的腰背挺不直。
吕不韦牌位丢不掉。
风声响起,利刃袭来。
两柄剑在空中碰撞,仓促迎击的盖聂被迫退了一步。
一身骷髅甲胃的章邯收剑,冷面寒霜。
“你的剑慢了。”
盖聂不言,还剑归鞘,转身,低头弓腰地踽踽而行。鞋履磨地声持续响起,如一个行将朽木的老翁。
若不是在青石板扑就的咸阳宫,而是在城外的土路上,势必带起一地尘埃。
“陛下要我告予说,陛下未怪你,此事非你之过也。”
盖聂无动于衷,继续前行。
章邯怒了,疾步追上,贴在盖聂身后怒声呵斥。
“你如此模样,何以保护陛下邪!”
盖聂痛苦地捂住脸,五指如要扣入肉中。
剑乃百兵君子,不是好勇斗狠之物。心中不平故拔剑,是为平不平。
剑圣的剑心一共破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杀那个宫女的时候就破了一次,第二次是赵高死的时候。
心中的剑拔不出,手中的剑快不了。
当夜,始皇帝下令:
免除盖聂行玺符令事一职,赏五百金,布十匹,马一匹,璧三双,升十等爵客卿。
四天过去了。
始皇帝无事时,依旧是靠坐在长安君府原属于吕不韦的庭院中,依旧是用那根直熘熘的银针钓鱼,意态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