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或皇上现下去给慈圣老娘娘请安,老娘娘也会说该杀。”
朱翊钧笑了一下,是那种男人识破女人小伎俩之后轻佻又无奈的笑容,
“所以你才提议要从宫里拨太监去对付漕工,慈圣老娘娘若得知此事,一定会求朕从御马监派人去保护武清侯,而御马监不但提督京营,在各个布政司皆有‘镇守中官’的外差,倘或当真遇到情急之事,当真下手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郑贵妃道,
“内官们归根结底还是都听皇上的,有皇上的圣旨,这后宫的懿旨实则起不了多大作用。”
朱翊钧忽而敛了笑容道,
“贵妃的‘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郑贵妃回道,
“皇上的‘选票’也解决不了问题。”
朱翊钧看着郑贵妃莹白如玉的面孔微笑不语,倘或他是个爱慕美色的男人,他此刻是可以向郑贵妃邀功的,因为选票除了可以救大明、救百姓,还可以从李自成那一伙农民军手中救下朱常洵。
但是朱翊钧却一言不发,他当然不是怕郑贵妃不相信他所告知的历史结局,而是怕她太过于机敏地相信了自己,而他又怎么能忍心告诉她,她一生最寄予厚望的、唯一活到成年的儿子最后被农民军做成“福禄宴”了呢?
毕竟古代女人一生才拥有多少只属于她自己的财富?他朱翊钧已经夺走了她的丈夫,难道还要得寸进尺地夺走她一生永不可得的希望吗?
因此朱翊钧只是静静地微笑着,郑贵妃是个多好命的古代女人,连他这个现代人都愿意看到她沉浸在丈夫宠爱、儿子成才的世俗幸福中,即使他如今贵为天子,剥夺了这样好命女人的幸福也是不人道的。
郑贵妃见皇帝默然不语,却毫不客气地继续道,
“您方才就回答不上来妾的问题,这选票能选出一国之母吗?这中宫之位是能被一群奴婢选出来的吗……”
朱翊钧温和地开口道,
“选票当然选不出一国之母,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宫中的奴婢不配有投票权,而是因为‘皇后’并不是一个官职,它甚至称不上一个公职,它不过是依附于皇帝存在而已。”
“如果你和中宫要去竞选,那你们的目标也不该是所谓的‘凤位’,而是切切实实为我大明百姓服务的官职,这也是选票的意义之一,世上之人分为男女二性,女人应该也可以拥有参政议政的权利。”
郑贵妃微微张开了嘴,那半句没说完的话就这样被朱翊钧截断在了喉咙里,
“……甚么?”
朱翊钧重复道,
“朕方才说,女人也可以参政议政、当官为民,假设人人都有选票,那这一半票数都由女人掌握,顺理成章的就有参政议事之权,这样的权利不应该用来选‘一国之母’,不应该用来为所谓的凤位而勾心斗角,区区一个‘皇后’,实在不值得你们费尽心思地付出大好年华去争去抢。”
“你们真正该去争夺的,是官场上、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朕想推广选票,就是为了给我大明每一个人这样平等的机会和权利,这里的‘人’,不单单是指男人,也包括女人。”
“记得朕在这翊坤宫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就要求朕保护三哥儿,朕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一个人的命运一定要靠自己去争取,如果你想保护三哥儿,最好的方法并不是哭着来求朕的庇护,而是去争取参政当官的权利,去争取人人平等的权利。”
“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不再依附于朕来生存,你作为母亲才能真正地去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就是朕对你方才那个问题的回答,即使是为了三哥儿,你也应该支持朕推行投票,支持朕开海扩疆,贵妃,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郑贵妃仍是微张着嘴,显然朱翊钧这番话中所包含的内容远远地超出了她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