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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你这话说的,朕何时苛待过内臣?”
朱翊钧不咸不淡地道,
“从前张宏在时,每见朕谴罚一个谏官,即向朕叩头流涕,善言宽解,朕亦因他息怒,此为内臣忠爱之故,倘或你事君以诚,朕又如何会感到为难呢?”
魏忠贤的哭声小了一些,他抽泣着直起身来,很是精明地反问道,
“皇爷虚怀纳谏,但倘或外廷此时谏言要皇爷杀了奴婢,奴婢又该如何自处?”
朱翊钧心想,好家伙,老魏不得了啊,甚么事儿都没办成呢,第一次面圣就敢向皇帝张手讨要护身符,
“朕虚怀纳谏,为的是处事公正,又岂会滥杀无辜?”
朱翊钧能这么说,当然是因为他觉得历史上的魏忠贤并不无辜,只是此时他细细端详魏忠贤的形容相貌,心中又顿时生出一股恻隐。
魏忠贤在被称作李进忠的时候总还是年轻的,而年轻的小阉最后能活成九千岁究竟有多大几率?两万个无名白里面选一千五百个进宫,一千五百个有幸进宫的人里面只有他一个在三十多年后成功活成了魏忠贤。
魏忠贤本身就是成千上万个不幸中的万分之一,为了这千万分之一的几率,他能坏事做尽,但谁又能因为他将来享受的那千万分之一的大幸而否定他年轻时的惶恐与无辜呢?
毕竟除了朱翊钧这个穿越者,谁也不知道魏忠贤最后会活成魏忠贤啊。
魏忠贤见皇帝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立时哭得更欢畅了,他觉得自己对老婆都没那么流过泪,
“皇爷说得是。”
朱翊钧又道,
“至于钱么,那也不能解决问题,要是钱能解决问题,朕又何必派你们去通州呢?”
朱翊钧现下对他那手头的六百万两银子是看护得很紧的,他有了钱之后才发现万历皇帝贪财好货的名声并不恰当,晚明的皇帝想在手里攒下点私房钱简直比现代的已婚男人还不容易,
“不过你总得给朕一个交代,人是你查出来的,朕要你去将证据落实,这总是不难的罢?”
朱翊钧做完一番心理建设,觉得自己对魏忠贤已经是够意思的了,先定罪、再抓人,这简直是老魏的老本行嘛。
魏忠贤却问道,
“恕奴婢多嘴,不知皇爷何不遣厂卫细查此事?”
朱翊钧笑了笑,道,
“朕是许你戴罪立功呢,李进忠。”
朱翊钧少有地端起他皇帝的架子说道,
“朕听孙暹说了,先进取后尽忠,朕望你人如其名。”
朱翊钧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压根就没想让魏忠贤改名,没想到魏忠贤迎合上意的心思比他预料得还要积极。
其实如果是万历皇帝本人能注意到如此积极的魏忠贤,说不定反倒很吃这一套,但是朱翊钧在现代就是那种特别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于是魏忠贤的改名在朱翊钧看来就成了一种“道德包袱”,肉麻得他浑身不自在。
魏忠贤闻言却是心中一喜,他的道德水准跟朱翊钧可谓是天上地下的区别,舍出一个名字算甚么,只要能让皇帝记住自己,往后甚么好听的名头换不来呢?
魏忠贤赶紧擦了把眼泪,瓮声瓮气地回道,
“奴婢自当万死不辞。”
朱翊钧点点头,让魏忠贤平了身,道,
“嗳,别总说死不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翊钧已经打定主意不杀魏忠贤了,
“倘或能替朕省些银子,比甚么阿谀奉承都能让朕舒心。”
魏忠贤重新站了起来,历史上的九千岁原来是这样的身材,匍匐在地的时候卑微得像蚂蚁,一立起来就高大得像宝相,
“皇爷若是缺银子,倒不如直接让奴婢抄了新建伯和吴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