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屋顶金黄色的茅草,用桐油漆过的木柱,被粉刷的雪白的屋墙,还有院中那眼六角井和种着些草药的小小的园圃,心中感觉到无限的满足。
在他肘边放着两张略带些水渍的字纸,是他一个月前写的两首诗,已经被许多人传抄开去。前一段忙着建屋,一直没有好好推敲推敲,今天得空,他便寻了出来,再看看还有没有地方可以推敲完善一下,他捻着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地吟诵道: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他正在得意间,却听藩篱外有人接着吟道: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杜甫听那人吟诵的正是自己的诗句,咬字还带着些南方口音,听上去似曾相识,却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时,宗武风风火火地一溜烟儿地蹿进院来,唤道:“阿爷!阿爷!那个高个子伯伯又来咯!还带来个矮个子老叔!”
柴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走进一高、一矮两个人来。前面一人,个子略矮,头发也已花白,红黑色的圆脸上皱纹不多,笑起来还有一对儿酒窝……
杜甫“哎呀”一声从石凳上跳身,口中喊道:“岑三!是你吗?”原来那人正是即将赴任嘉州刺史的岑参。
他往岑参身后一看,见一人身材高大,头带赭色软角幞头,身穿土色绨袍,头发胡须多半花白,黝黑的皮肤上有不少皱纹,一对大耳十分引人注目,左腿微微有些跛,正是高适。
杜甫见了他,也客气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似乎略显尴尬。
岑参喊道:“子美!”,他疾走几步,对杜甫一躬到地,杜甫也忙不迭的向岑参还礼。高适也上来与杜甫施礼,杜甫也终于将先前的一点尴尬抛在脑后,与高适躬身见礼。
原来,原任左拾遗的杜甫辞官之后,辗转来到巴蜀,而右拾遗岑参改任太子中允,不久后兼任殿中侍御史,充任关西节度判官。
后来,有军旅经验的岑参随天下兵马元帅雍王李适去陕州讨伐叛军,积功升为库部郎中。他性格耿直,喜欢仗义执言,因此得罪了程元振等宦官,被贬为嘉州刺史。
此番,他照例来成都拜见了川西节度使严武,之后便约了高适一同微服前来拜访杜甫。严武素来敬重杜甫,这些年来也屡屡周济杜甫一家,只是因节度府公务实在太忙抽不开身,只得让高、岑二人自行前来。二人也不愿意惊动四邻八乡的百姓,便都换了便装,带了不少实用的礼物前来探望老友。
许久不见的故友在他乡相逢,自是一番无比的欣喜。
贤惠的杨氏夫人早就忙里忙外地杀鸡、打酒、割韭、煮饭……三个大男人就在院中这青石桌凳上吃喝起来。
高适、岑参虽然都已官至刺史,但都是多少年军旅生活中打拼过来的,也早腻了官场中那套讲求排场的作风,他们看着眼前香喷喷的鸡肉,绿油油的韭菜,黄澄澄的黍米饭和还略飘着点浅绿色浮沫的村酿,都觉恣意畅快。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谈,聊起起当初三个青年人在洛阳一同落榜,一同在路边打架,一同在董家楼和诗等等往事,又是一番感叹世事境迁。
高适喝了一杯酒,眼中一红,问道:“子美,我前几番派人送来一点钱帛,你都不受,何故?”
杜甫低头沉吟,似乎有话却不好开口,只默默地陪着他饮了。
岑参是个爽朗的性格,他直接挑明说道:“子美,你莫非还是因为李太白的事情怨恨达夫吗?”
杜甫仍是苦笑了一下,只斟满了一杯酒,回敬高适。
高适拿起酒杯,口中长叹一声,面有愧色道:“子美,岑三,说起李太白之事我也颇为后悔。哎!都怪我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