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分花拂柳,待到落下坐来,天边最后一抹火光也悄然息了。
晚风过处,是暗色陶缶里酿的春酒,只闻桃香不见桃。夜色浓黑抚不开,我想起瘃瘀山间种着大片三月桃,过了今晚,不知何时才能再度赏花来。
嘀嗒——
一滴雨顺着琉璃瓦滴落在阑干,预告着一场烟与水的缠绵。
仓央春雨淅沥,来无征兆,一时间头顶的银串儿沿着糖醋阁飞翘的雀檐倾泻,是美人手中断了线的颗颗明珠,更是离别意难别的寸寸愁肠。
此时的雨水给亭阁绣上一副帘幕,帘外冷冷天地,帘内暖暖乾坤,烟熏香绕间,满桌的食菜我忘了颜色。
我原是个顶开心之人,从来没觉得雨天如此伤怀过。我只是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食、听着他语。
他今日着素白裳子,袖口有淡淡的隐竹纹,头上嵌了翡翠的抹额倒是可人心的杏子黄。
他挽了广袖,给我夹一箸银芽鲥鱼,沾了汤汁的雪白鱼肉在盘中微微泛着黧色。
是谁说过,昨夜江南春雨足,桃花瘦了鳜鱼肥。肥的是鱼,瘦的是他。
“怎的不吃?”他勾起的薄唇我那么想留住。
我揉了揉眼“这鱼在我肚子里会很难过。”
他笑道“几日没同你用饭,改发善心怜惜起盘中之物来了?早知这样,今日该叫人给你多做几道素的。”说完他另匙了一匙藕香秋葵,放到我盘子里。
我道“秋葵也会难过的。”
他停了箸,笑着问我“这荤不食素不食,你又玩的什么小把戏?”
我用瓷箸拨弄着盘中食物,讪讪道“不论鱼或秋葵,吃进我肚子里,明日都是要与我一同离开仓央的,你说它们难过不难过?”
他倒是没经得住笑“越发觉得你无理却又有趣了。”
我试探着问他“十三宫主未归,你当真就让我擅自将梦昙花带走?”
我心里其实想他说,要等一等宫主回来、问一问宫主的意思,或者即便是说我没有权利就这么带走梦昙也好。总之,多匀我在此一些时日,在他身旁一些时日。
但他没有,他只是笑了笑“这便是十三宫主的意思。”
我越发难过“他又没回来,你怎么会知道?”
他答道“再好的东西也不过物尽其用,施饥人以食,予渴人以水,乃是历届仓央宫主奉行的道理。这梦昙花对你来说是救得命的,与其让它开在这里无所用处,还不如予了你更具意义。”
我想了想道“你不用予我,就当借给我吧,等它结了一季无来,我再把它还回来。”
食间口无味,饭毕雨未休,他温了一壶酒,我倚着阑干听雨声。
我将那琥珀色的液体一觚接一觚地喝下,待喝到第六觚的时候,酒意驱了雨夜清寒。
小西贝拿过我的酒杯,递给我一盅水,道“今日你的话格外的少,别再喝酒了,喝口水罢。”
我勉强笑笑“为人践行,从来都是劝君更尽一杯酒……”,却不知怎么接不上后面的话。一时沉默,只余雨声簌簌,像谁打翻了装着茶叶的沙瓯。
我将手伸出阑干,雨滴打在手心,顺着掌中的纹路滑下去。
“小西贝你知不知道,酒越喝越暖,水愈饮愈凉。”我隔着漫漫雨帘问他,未等他回答又收回了手“今宵寒冷,不喝些酒我该怎么入眠。”
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呢?我想全都说与他听,却又无从说起。
他看着我笑了笑没再阻拦。我一仰脖喝下第七觚,只自己知道,今夜恐怕醉也难寐,却不是因为早春天凉。
我转过身揩了揩嘴角,感觉眼眶有些涨,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是个什么光景,又怕他看出喝了酒红的不是脸而是眼,只低头道
“这雨小不了了,我该走了。”身后的无根之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