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滔滔,四千年英雄冢,两岸多少白骨葬青山。洗不却烧杀火,流不尽贼寇血。
老翁撑棹船尾,白鬓客兀立舟头。
一箭舢板自渝州津渡沿江而下,飘飘摇摇,出蜀入湘,载着景天又回了洞庭。
他在巴陵下船,此地繁华,人间气象。
景天早已闻听巴陵剑客范希文的威名,便欲往岳阳楼一睹风采。
此君少年成名,凭的是文采斐然,剑术高超,而今誉加海内,凭的是修身治世,庇佑一方。乃先祖范履冰曾出仕前朝宰相,家世不凡,素有名望。前朝覆灭,范氏顺应天下大势,弃文习剑,悉心教养子弟,又百余年,方出了个惊才绝艳的范希文。一甲子前,范希文随友人滕子京迁居巴陵,后二人在此行侠仗义,肃清政事,潜心经营十载,终使百业兴旺,攒下偌大民望,故滕子京重修岳阳楼,范希文作岳阳楼记,成就一段佳话。
巴陵剑客之名风传数十载,其人在城外隐居,仍旧不时往赴岳阳楼饮酒赋诗,怡然得乐。外客每至岳州,必来楼中拜谒,观岳阳楼记石碑,或有幸能一睹真人风采。
景天初到岳州城,便觉此地民风开朗,与别处不同,竟是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一派繁华。当知如今天下大乱,人或避于深山,或托身宗派,或狂乱不知所踪,更有啸聚山林为祸一方,乃至流落飘荡,不知所依者,十有四五。故人不能专务其业,田地荒而铺市废,百工嬉而庶务殆,道涂有尸骸而不知殓,牛羊皆饿死而不知豢,粮草绝收,时岁大饥。盖天灾克运而致人祸横生,概莫如是。
他沿街而下,往岳阳楼去,尚未至洞庭湖畔,已闻听剑斗之声铿然而作,响彻街宇。
景天修为尽废,见识却仍旧不凡,听得两剑相斗,剑吟不绝,初时只觉混杂一片,侧耳细听便又分明,一者清越急促,好比雨打铜铃,一者闷哑涩迟,如老牛耕犁。神剑宗先人所遗《闻剑札记》有云,剑吟者,有四声十六音之说,四声者,清、平、闷、绝,乃御剑之气也,四声相辅乃有十六音,谓:尖明厉促,朗舒迟枯,滑慢涩寂,微希夷訇,乃施剑之势也。听剑之道,在观其气,闻其势,知阴阳流转,得动静之变,如此可明辨胜负,无有不中。
他既已知两剑相斗,清促者大占上风,而遥闻众声鼎沸欢喜,不由惊奇,这莫非是哪位前辈在指点修行?否则何以这样声势?
待他行至湖畔,却见人群散布,或立于荫凉之下,或俯瞰楼阁之上,或远眺亭台之中,或列于堤岸之崖际,总总林立,凡千百人,热闹不小。那斗剑二人,相对立于洞庭当空,一人麻衣布履,市井商贾模样,使的一口三尺五金铁,却是悠然自得,一人道袍山冠,好个有道真人,使的一口东海琉璃玉,然剑吟闷涩,显然落在下风。
景天不由好奇,又羞于开口相询,便独自观眺。
他身畔闲人笑问,客人看着陌生,莫非是第一次来巴陵?
“正是。”景天顺势相询,“那斗剑的二人是何来历?”
“一个是丰华巷里卖糖饼的,一个是普生观里的邪修。”
景天当即了然,这世道不同前朝了,今朝是真人不露相,莫以为寻常巷子里卖饼的穷酸就不如道观里米细粮的真修,四百年里法传天下,天下又有多少英才俊杰埋名乡野市井,务农事贱为业,贫也不改其乐。此为一大臂助,是正邪两道不论如何都要争取的一股力量,得之正而能抗魔,得之邪则为大祸,诚社稷之大器。故能举大义者可席卷天下无往不利,盖得道者多助也。
不过景天仍有一问,“为何这二人在此斗剑?”
“月前范希文老先生带领三百剑侠子弟查抄普生观,揪出神道邪徒及邪徒三十余六人,这些邪修招摇撞骗,惯会使些托梦前知,魇胜扶乩之类,装神弄鬼的把戏,惹得大家惊恐冲撞了神灵,或遭不幸,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