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六年来他第一次出宫,上一次看到山水林泉还是幼年的事情——那一年他跟着马队入关,一伙马贼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杀害了所有人之后把劫后余生的孩子卖给了当地的刀子匠。
西戎的男孩子向来以长相俊朗著称,因此在中原可以卖到一个很不错的价钱——很多因战乱潦倒不堪的西戎人甚至主动带着孩子入关只求一餐饱饭。
正午的烈日灼肤生痛,焦渴让人马都困乏不已,甚至连习惯了大漠风霜的南疆马都开始剧烈地喘息。
好在官道附近行人络绎不绝引来不少引车贩浆的买卖人,四下张望之后几人下马走到官道左近,选了一处简陋的茶棚稍作歇息。
“小二,四碗茶,八个包子,要肉的。”丘禾常年往来于弋阳和平京,而其他三人甚至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好嘞,四位官爷八个肉包儿四碗茶~!”小二显然也是见惯了宫里的皇差,见怪不怪。
北方的天气闷热潮湿,即便是在茶棚的阴凉下也丝毫感觉不到凉爽——茶寮很简陋,不过几张木桌几条长凳,上头搭了一个不到三层茅的草棚。
旁边垒一口灶眼,“嘶~嘶”地烧着开水蒸着笼屉,不远处有一张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案板,几张打湿的冷布下面是揉好的面团。
“吱丫~吱丫~”的虫鸣让本来就因酷暑而郁结的一行人更加烦躁。
陈驰忍不住脱下来外面的直裰,摘掉了头上的纱冠,只露着已经被汗水塌透的白布裋褐。他焦躁地扇着根本不存在的风,丝毫缓解不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出渗。
其他三人见状也都脱了袍冠,乌瀚思甚至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这个动作倒是为他又平添几分阳刚。
“这他妈什么鬼天气,在宫里怎么没觉得这么热!”陈驰开始抱怨,他比聂羽襄和乌瀚思的见识广,但也仅限于平京城内的繁花似锦,哪里经历过民间的寒暑往来。
“宫里引水为池,移木为林,九街十八巷都有穿堂通风的作用 别的不说,单是御苑的玄武湖,一入盛夏便水汽蒸腾弥盖宫城,自然而然便会起到降温消暑的作用。”聂羽襄幼时家境不错,父母曾给他请过西席,后遭逢巨变获罪入宫,任职都知监后更机缘巧合接手了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观书库洒扫——在别人看来这是一座庞大古旧费时费力的地狱,而在他看来却如获至宝。
十几年下来,论学识,他已是四人中最为渊博者,谈及宫城建造时的避暑防寒之术自是不在话下。
“小聂要是去参与科举的话,一定足以名列三甲 ”乌瀚思对他是由衷的敬佩,入宫之初他貌似只会简单的中原话,是聂羽襄一点一点教会了他读书识字。
“ ”聂羽襄神色蓦地暗淡了下去,他何尝没有梦见过跨马游街金榜题名,可惜一朝身为宦官,此生无望。
“消停点儿吧你!这么大包子堵不住你的嘴,咱们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儿数么?!”丘禾一见赶忙掐了一把乌瀚思,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四人自幼相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话——宫门之内言行举止必须循规蹈矩,来到宫墙之外后他们更像是挣断了某些隐形的枷锁,无意中释放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人性。
一入宫门深似海,在那个地方,自然的天性也是一种奢侈。
“几位爷,刚蒸得的包子,有点烫——茶倒是凉好的,这么热的天儿,先喝口凉的先顺顺气~”老板很会做生意,这个天气若是上一碗滚烫的热茶,客人怕是要掀了桌子。
“小二!来四屉包子,好酒尽管上!”来者也是四人,为首者一个秃头铮明瓦亮,顶门还纹着两把交叉的开山斧。四个人都身带兵器目露凶光,即便是最瘦的那个也是一身的腱子肉,看着就不像良善之辈。
紧随其后的马匹大汗淋漓,车上面的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