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有一抹鱼肚白,吕放已然一袭正红的华服,独自危坐于正堂之上,眼观鼻,鼻观心。
那柄先皇御赐的龙头檀木杖正横于膝上,一双苍老枯干的手不断地摩挲着早已乌黑油亮的包浆——虽然神色如常,但他的指尖却说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而在微微地颤抖。
“父亲,时辰到了。”
“好,走吧。”
吕奕也换上了御赐的金甲,这是一副雕饰精美的两档鱼鳞铠,肩铠和头盔成双龙斗宝之形,裙甲和战靴如二虎出林之势——可惜形制虽然极尽华美,但若是实战,却远比上吕奕自己的那一套坚韧轻便。
“父亲,一定要穿这一套么?穿着这浮夸虚华的玩意儿,今日殿前演武的时候难以尽力施为啊 ”
“殿前演武?现在你还有闲心在乎这个?”
“身为武人,能与天下英雄同场较技,难道不值得在乎?”
“你 哎~~~你呀,从小便是如此任意妄为不分轻重——该安排的事,都妥当了么?”
“父亲放心,今日一过,咱吕家便可只手遮天,再也无须忌惮任何人!”
“住口!咱们吕家是为了匡君辅国,又不是要篡位夺权!这种欺君罔上的话能乱说么!”
“是,孩儿失言!”
“ 知错就好,走吧,别误了时辰。”
一乘八台的大轿,整个大周朝也只有吕放有资格在京城之内乘坐。
一匹雄壮的凉州战马,鬃毛如流云飞瀑,通体乌黑油亮,唯独双眼之间一点白毛好像生了三只眼一般——若是在北疆,光是这匹马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一轿,一骑,却仿佛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夜幕虽然深沉,但赶着入宫的官轿却不在少数,可无论多大的排场气势一旦遇到吕家的车马,都无一例外乖乖地避让。
羽林卫彻夜不眠,宫门前看似风平浪静实在早已戒备得水泄不通。
“相爷贵安~”
“嗯 小心值守,万勿懈怠。”
“是,下官遵命!”
轿子穿过宫门时,身负禁卫之责的卫尉余镇同依旧极为恭敬地揖手请安,身子似乎比往日躬得更低,而吕放也好像对羽林卫连日来的异常全无察觉一般和颜悦色。
时辰未到,臣子们均需恭候于朝房,因为天子必须要待吉时才可以登殿——当今天子是先帝第六子,生母为宫人殷氏,一次先皇酒后临幸了这名即将满二十八岁行将出宫的女子后,她意外得怀上了龙种,自此一步登天由奴婢成了贵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命薄无福,殷贵人生产之时因血崩而过世,产下的男婴也因此甚不得宠,甚至于避而远之形同陌路——倒不是因为先皇对这个殷氏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他觉得这个孩子克死生母,不吉利而已。
日久年深,先帝恐怕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季炀明对于他很可能仅仅是宗室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而已,而他对于自己的父皇印象也是颇为模糊——其实他一直到十六岁也仅仅见过这位父亲区区三十二面,分别是每年的端午和除夕,而且是远在众皇子之中最不起眼的角落。
可俗话说天欲与之,必先取之,就在他度过了人生中看似尊贵实则无比孤寂的十几个春秋之后,突然间,他就成了遗诏中皇位的继承人——先帝宠爱的晋王生母邓贵妃是太尉邓彻的亲妹妹,而邓氏一族行商天下富可敌国,无论大权在握的吕放还是苦于无所出的淳于瑾都不会允许晋王登基,于是皇冠就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这个“自幼丧母,由淳于贵妃抚养长大”的六皇子身上。
而他继位之前甚至连郡王都不是——自古以来,皇子不得宠至此者,恐怕也是屈指可数。
朝阳初升,随之而来的融融暖意令久候在朝房的一众公卿不少已经摇摇欲坠呵欠连天,而在座唯一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