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 老夫倒是小瞧你了 ”
枪尖虽然只是划过,但那毕竟是人体最脆弱之处,米邱一只眼睛断然是保不住了——奇怪的是他语气之中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恨之意,却更像是某种赞扬,这反倒让自忖胜之不武的段归感到有些赧然。
“呵呵呵,战场上只有胜负生死没有高尚卑劣,你不必感到羞愧~”
一只眼睛的惨痛代价倒是让米邱冷静了下来,片刻之前那歇斯底里的疯狂再度被压抑,他又变回了那个睿智冷静,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老人家,你这一身本事确实厉害,段某佩服——可段某有一事不解,黎越王十年前向我大吴递交国书称臣纳贡,我大吴天子更是体恤黎越民生艰难,相约称臣而不纳贡。数百年的战乱本可就此弥平,阁下为何又要陷生民于战火之中?”眼见司徒靖的援兵已经将米邱的后路断绝,段归忍不住想要和眼前这个老人多说两句。
“段归,你无论武功心计都算得上一时人杰 不过,可惜啊!你太过妇人之仁,好不容易重伤老夫居然不趁机痛下杀手,白白放过这唯一的机会?呵呵呵~也罢,老夫就陪你聊聊,否则,等你死到临头之时岂不是要怨恨老夫?”米邱身影一闪而逝,须臾间又出现在了段归的身后,后者惊觉之际再想反击却为时已晚——米邱双手已经捏上段归的肩头,咔咔两声之后,段归双枪脱手,一双臂膀当即软软地脱垂在身体两侧。
“琅琊王!”司徒靖一步抢到近前,正要出手却见段归的枪尖已经指向了他自己的咽喉——枪未落地已被米邱抢在手中,虽然锋刃离着段归尚有七寸,但司徒靖却不敢妄动。
“站住!再上前一步,他就是个死人!”米邱抬手只是一记平杆,浑身上下并无一丝杀气——但任谁都不会怀疑他如果愿意,立刻就可以洞穿段归的咽喉。
“段归,你可知道老夫是什么人?”米邱沉吟半晌,突然问出一句令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话。
“你?叛贼米邱,黎越的罪人,装神弄鬼的国贼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呵呵呵~老夫啊,其实还是半个吴人 惊讶么?其实黎越人中有不少和老夫一样,只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却不知道自己的生父何在,你们这些中原人,在黎越的帐篷里一夕风流之后就不知所踪,留下的不过是一点散碎银两,和一个渐渐遮掩不住的丑闻——瀚海里寸草不生,谋生的手段本就少得可怜,困苦的生活令那些女人自愿如此,包括我的母亲 不过她们更愿意陪伴中原人,因为你们中原人会给更多的钱,这些钱能让她们快活一时,可如果不幸有了我,或者窦都那样的拖油瓶,则会收获一世的羞辱~”
“老夫从记事起,就不知道何谓天伦,我好像就是一个 报应——我的母亲啊,不可谓不美丽,她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 可她却因为生了我而饱受族人的白眼。不知从何时起,她爱上了酒,每每喝得酩酊大醉就会痛打我出气,而清醒过来的时候又会对我关怀备至,她总是会一边流泪,一边替我擦拭那些她亲手造成的伤痕 呵呵~后来族里实在容不下我们母子了,于是母亲说,我们去啸月城,找你父亲,我说,好 ”
说到这里,米邱的眼眶忽然微微有些泛红。
“我们母子俩带了三口袋 不!四口袋水,就趁着夜黑风高离开了部族营地,一路就那么走啊,走啊 走了好几天,可依旧看不到啸月城的影子,我就问我娘,还要走多久啊?爹是个什么样子啊?他为什么这些年都不管我们啊?我娘不说话,只是沉默 ”
“后来,有一天晚上,也可能是早上,我醒来就找不见我娘了 我那年才七岁还是八岁来着,天黑着,四周救我一个人,远处只有沙狼的嚎叫,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我哭了很久,越哭越害怕,越怕就越哭 可害怕久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