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爹,替你们吴人做了一辈子向导,不止一次救过东家的命——可他居然因为丢了区区三钱银子,就剥了我爹和我娘的皮!后来他在自己的坐鞍缝隙里找到了那块碎银,你猜他怎么说?他把那碎银子丢给才六岁的我,然后让我埋了爹娘以后接着替他卖命!”
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悲惨的往事,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得不仇恨吴人的理由,那些炽烈而怨毒的眼神令百里视心神不宁——开始他还敢在马背上与那一道道愤怒的目光针锋相对,可不消片刻,他就渐渐低下了头,继而恨不得再地上找一条裂缝钻进去。
人的恶毒,往往在他们残害同类的时候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百里视的前半辈子没有听到过哪怕一个这么令人发指的故事,而今天他听到的每一个都足以令他辗转反侧几天几夜难以入眠。
“可,你们的黎越王,还有宁缃郡主她,总不会也 ”百里视已经没了之前的气势,支支吾吾地语无伦次。
“舍龙王?我呸!舍龙王只想借你们吴人的刀杀光不服从他的人!他才不在乎死多少黎越人才能实现他一统六部的大梦,嘴上说什么要团结对外,实际上就是害怕别人威胁到他的王位——宁缃郡主是个好人 龙城里的百姓大多受过她的恩惠,可那又如何,她不过是个女人!即便当上了王,难道她能领我们走出茫茫的沙海,让我们有喝不完的水和吃不完的粮么!”
“多说无益!吴狗,来吧!”
黎越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恨声诉说之后便是群情激奋,连原本那些面露惧怕之色的人也变得决绝——人群开始渐渐向前挪动,迎着百里视的人马缓缓而来。
百里视在犹豫,他当然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但他实在不愿对这些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举起屠刀——若是那样做,他和他们口中的“吴狗”,还有什么区别?
“跟我冲,往中军大营冲,沿途给我大声地喊——降者不杀!”纠结了半晌他终于想到了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疲弱的黎越兵将自然追不上健硕的快马,但是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里是战场。
是战场就会死人,降者不杀的意思,当然是若不归降便杀无赦。
于是屠刀挥舞,落下,再举起时已是血迹斑斑。
百里视不敢回头去看那惨烈的景象,他害怕一旦回头就会忍不住去制止这一边倒的杀戮——他甚至听不到身后那本该凄厉的哀嚎,因为黎越人根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更何况是反抗。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梗着脖子以表现自己的勇气,并且在对方的刀锋落下之时尽可能让自己死的更痛快一点。
这哪里是在征战,这分明是在收割,用上天赋予人类灵巧的双手,收割着同样由上天赋予的生命——而百里视从身后的叫喊声中竟明明白白听出了兴奋和暴戾,这令他他突然产生了远远逃离的冲动,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是黎越人那些悲惨故事里逞凶肆虐的恶徒。
“米邱已败,降者不杀!”
“米邱已败,降者不杀!”
“米邱已败,降者不杀!”
百里视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号,他希望风声可以掩盖身后的喧闹,希望沙尘可以遮蔽眼前的疯狂——然而不知道到从哪一刻开始,他手中的长枪竟也开始血迹斑斑,可他只能寄望于黎越人会因为恐惧而投降。
只要他表现出哪怕丝毫的软弱和怯懦,都会对军心士气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甚至于令这些群龙无首的黎越人再起反心,从而招致无休无止的动荡,一如从前每一次的轮回往复。
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又是否是在重复着过去的错误,人会因为恐惧而选择臣服,但恐惧可以令人忘记仇恨么?百里视不想问,更不想答。
他只能肆意狂奔任由自己的身躯挥霍着本能,用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去乞求遇到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