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护理服务,要收一部分钱。那笔钱,是目前打零工的上野支付不起的。
房子的房贷还压在他们身上,父亲的养老金,大半用了抵房贷,剩下的一部分,时不时,痴呆的上野森的跌倒损伤,看病吃药,留给他们生活用的,少之又少。
更甚,由于上野谷经常接到父亲的电话,就要跑出去,连打零工的地方,都渐渐不要上野谷了。
要么,狠心放任父亲,要么,全职照顾痴呆的父亲。
上野森的声音极低,在月下,在雪地上,在被风吹动的条幅前飘动。
“谷,他是很善良的孩子。他放不下我。最后,他宁可忍饥挨饿,也选择了我。”
每两个月一次的养老金汇进来之前,父子二人,时常挨饿。
上野谷,选择了全职护理父亲,优先供应老人,自己却节衣缩食,健康的体格渐渐瘦弱。
这样的生活,一过多年。
“那么,你有罪。”长官说。
“是,我有罪。”上野谷擦干眼泪,低着头。
上野森向坐在台上的寺山幸子,向这些穿着奇怪制服的鬼怪说
“我确实,是来状告谷的。”
“谷确实犯下过罪过。”
“我死的时候,他年仅四十,几乎已经没有可能找到正式工作和好一点的零工了。于是,他瞒下了我死亡的消息,还领着养老金。”
“但是,”上野森说,“他之所以那么做,却只是想把房子的按揭还完。他打零工的钱,是根本不可能还得起房贷的。”
“你为自己的私欲,而隐瞒慈爱你半生的父亲的死。别说你是为了还房贷?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为自己活着的私欲吗?”
西村秀一哼了一声。
上野谷渐渐平静下来“您说的没有错。”
被拷上手铐的时候,他似乎终于舒了一口气,竟然容光恢复了。
他想着在黄泉下等待他的父亲、妈妈,妹妹。
他想,他终于自首赎罪了,希望父亲能真正安息,不要化作怨灵,四处游荡。
台前月下,雪风飒飒。
早已死去的老人,在阴世的法院前说
“我是来告我儿上野谷的。”
“但是,我不是为了状告我儿隐瞒我的死,领取养老金这一点。”
“我告我儿,友爱同胞。”
“我告我儿,孝顺善良。”
“我告我儿,诚实守信。”
“他此生,唯一一次为自己着想,是想着,再多活几个月,好还完房贷,靠我的养老金,埋葬了我,举行一场像样的葬礼。”
上野谷一生被教导得友爱同胞,孝顺善良,诚实守信,唯一的污点,却只是他在亲人去世后,还想活着,想为父亲举办一场像样的葬礼。
于是,上野谷因自己的善行,最后,竟一步步便沦为了犯罪者。
现场的鬼怪,电视前的长崎市民众,都听到了老人一字一句地说,
“我也是来告我自己的。”
“我告我自己。
悔不该,教儿要做良善人。
悔不该,教我儿,顶天立地做好人。”
上野谷被暂时收监的时候,一步步走向牢房。
他最后看了一眼尚未完全落下的夕阳,忽然眼前一花,似乎天地变换,人间变阴世。
耳边,无数人在慌张地喊“看,地下,地下,有鬼、鬼啊。”
电视前,长崎市的“人民法院”,终于第一次下了判决。
“上野谷,无罪。”
红旗猎猎飘扬,阴世的鬼神们说
“逼得青年背枷锁。
逼得妇女沦陷苦。
逼得好人成罪犯。
谁有罪?”
“有罪者,日本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