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语速很慢,说着还念叨了一句。
“圣眷,呵呵。”
摇着头笑了笑,他又道:“老夫以为谬矣。官家素来厌恶我这顽夫。淳祐年,整顿楮币,官家叱言‘比王安石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遂罢官归乡。其实,归乡也好,种竹筑堂,吟咏自适。然而沿海倭寇猖獗,老夫又起复制置沿江,再到这次蒙虏来犯……”
李瑕明白,吴潜说这些,并非是炫耀政绩。
是真的在传授为官之道。
……
来临安之前,李瑕收集了很多关于朝廷官员的见闻,在行船时反复查阅。
本是为了打探情报,但他却有一个很深的感触。
李瑕以往有一份傲气,认为凭借后世人的阅历,一定能治理好川蜀。
但认真了解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狂妄到了何等地步。
只说整顿楮币之事。
朝廷纸币大量超发,若让李瑕来处理,无非要将纸币与金银挂钩。
他知道金本位、银本位、信用本位,知道储备金……
还以为当世唯他一人知道这些道理。
但等真正看到吴潜当时的策章,李瑕才明白,若让自己这个举世无双的大才施手整顿楮币,权力越大、国越早亡。
朝廷根本没有足够的金银兑换民间纸币,一旦放开,才叫民怨沸腾,地崩山摧。
吴潜不知储备金?
除金银之外,吴潜以货品、盐钞、度牒、和籴为储备,他整顿楮币要考虑到达官贵胄、商贾、平民,每个阶层的利益、作用。
要考虑到大宋吏治之腐朽、积弊之深。
朝廷根本不是不知储备金的道理,而是要把一分钱掰成了十份用,维持住这个……既要抵抗强大外虏、又有无数蛀虫蚕食的王朝。
李瑕连这百分之一的成效都做不到。
这事从来都不是把钱币与储备金一挂勾就好。
一挂勾,宋廷根本无力支撑每年庞大的军费,二十年前便亡国了。
打翻重来似乎更简单。但,宋廷能抗蒙二十余年,一个新王朝若不懂治国,能撑几年?就不会再有积弊?
而论治国,李瑕差了吴潜五十年的经验。
多了七百余年的学识?
最怕的就是只懂些皮毛而自诩高明,不知“时弊”二字,为祸之甚,比奸党还深百倍。
这便如写诗词,李瑕能抄几首成诗唬一唬时人,却永不能真与吴潜这个词坛大宗师比。
不是所有事都可如此作比喻,但为官施政是如此。
……
“为官之道,不在于圣眷。”吴潜缓缓道,“官家之所以恶我,因我所忠者,实为大宋社稷,而不止于官家。然官家之所以用我,只因我施政之能……此理,你可明白?”
李瑕应道:“明白,此次回朝,愿学施政之能、为国家尽忠。右相知兵、知政、知经济,饶相公知农,此皆我良师。”
“很好,老夫还怕你一心只学贾似道之权谋。”吴潜闭上眼叹道。
“不敢。”
“想起方才要说什么了……老夫去相之日不远矣,唯愿定下国本,再无牵挂,你可愿辞官,随老夫归乡读书?”
“辜……”
吴潜抬了抬手,示意李瑕不要立即回答。
“先前说过,你吞了太多饵,肚中有太多钩子。老夫可来助你将这些钩子化了,化为学识、为官之道、施政之能。你切莫心忧官位,宦海波涛汹涌,必有沉浮。鲸沉于底,终有一跃而出之时……”
吴潜的声音很苍老,语调很慢。
他知道李瑕如今的处境。
这些话意思是,扳倒忠王,李墉会死,但他愿意保李瑕性命,助李瑕积淀……直到新君登基。
“时日无多矣。